白云觀之行本來是為了避免撈尸的麻煩求證下尸體的身份，因為白鴿樂器廠曾經(jīng)鬧過鬼，我們懷疑作祟的是王芳兒子劉星星。

現(xiàn)在柳觀主邪祟是劉大山鬧的，那么翡翠湖中的尸體又沒法證明了。

剛把我們送回巫道館，謝青青接了個電話就回家了。

“魙的身份，你有什么看法？”小舅點上一根煙問道。

“我懷疑是王芳的兒子劉星星。”

“起初我也懷疑是劉星星，不過有一件事很難解釋。”

小舅說，若是劉星星沉尸湖中，的確有變厲鬼的可能。但也僅僅是變成厲鬼而已，絕不會變成魙。

鬼屬陰，水為陰，劉星星溺死湖中化成水鬼，在水中可以避開風(fēng)雨雷電擊打，不會無辜死亡。不死的鬼，又怎么可能變成魙。

“小舅，你不是已經(jīng)有了劉星星的生辰八字了嗎，招魂一問不就知道了？”我說道。

若是有回應(yīng)，魙的身份就能確認(rèn)是劉星星了。若是沒有回應(yīng)，便可證明湖中另有其人。至于尸體是肯定存在的，張梅的畫就是鐵證。

“唉，看來也只能這樣做了。雖然此事兇險，卻比打撈尸體要簡單多了。”

和上次為姜玟破法不同，我們這次要在夜晚去招魂。

午時三刻雖然也能招魂，但僅僅限制在那一刻。而且招魂儀式很復(fù)雜，耗時也長，白天人多嘴雜我倆估計還辦完就被警察給拘走了。

吃過晚飯，我們倆騎著電動車就出發(fā)了。

翡翠湖的夜景很迷人，湖畔的楊柳上彩燈閃爍，伴隨著廣場舞大媽迷醉的隱約，讓酆州這個西南中小城市顯出一片盛世繁華。

小舅把車鎖好，看人下棋去了，我一個人圍繞著湖岸散步。不知不覺走到龍騰中學(xué)北門，勾起了我對學(xué)校生涯的向往。

繼而我又想到謝青青，柳觀主對著她嘆氣，說明她確實是天生死命活不過今年了。

我剛想到謝青青，就接到了她打來的電話。得知我在翡翠湖邊散步，她立刻說要來找我。

此時才晚上八點多，謝青青是一個人來的，穿的是一身雪白的連衣裙，腳上還是一雙半高跟涼鞋?？雌饋砜偹阌袔追峙鷺幼恿耍€別說，配合她的齊耳短發(fā)，顯得很清純。

亮晶晶的眼睛，閃爍著湖岸的燈火。

她就那么站在一棵掛滿了彩燈的柳樹下，讓我忍不住想起了辛棄疾的詩詞。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今天晚上的謝青青出奇的安靜，沒有和我繼續(xù)討論張梅的案子，也沒有問我為什么來翡翠湖，只是和我默默的圍著翡翠湖散步。

“我穿裙子好看嗎？”沉默半晌，謝青青忽然問道。

“好看。”

“哼，你穿肯定比我穿更好看。明明是男生，偏偏長那么妖孽，還留長發(fā)，害我出糗。”

“男生女相又不是我的錯，你自己眼神不好怪我呀。”

“誰說我眼神不好，眼神不好我能選你做同桌嗎……”說到后面幾個字聲音明顯低了下去。

我有點吃驚，雖說我倆有并蒂桃花劫最容易產(chǎn)生情愫，可她這表白來的也太快了吧？

遺憾的是她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繞了翡翠湖一圈，現(xiàn)在又回到了瓏源一品小區(qū)門口，謝青青一溜小跑回家了。

一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謝青青那天晚上為什么如此反常，為什么要穿裙子給我看。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那天我們從白云觀回來沒多久，柳觀主專門去了一趟她的家，她本人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天生死命的事情……

到了夜里十一點多的時候，翡翠湖畔終于沒了人影，我和小舅還在為姜玟破法的那個位置開始招魂。

小舅取出一張三尺長兩尺寬的黃表紙，剪刀上下翻飛，很快剪出一個活靈活現(xiàn)的紙人。手腳豐盈，五官齊整，只是沒有開眼。紙人是不能開眼的，老話說的好，紙人開眼閻王難管。

剪出之后先放一邊，然后開始布置招魂用的法器。招魂幡，引魂香，糯米飯，公雞血等等雜七雜八一大堆東西，這些都是下午的時候弄好的。

布置完畢，小舅把公雞血倒在糯米飯上面，用朱砂把劉星星的生辰八字現(xiàn)在紙人背后，讓我拿著紙人站到湖水邊上，隨后他又和上次一樣披頭散發(fā)又唱又跳。

等他唱了大概十分鐘，突然對我說道：“快把紙人送入水中。”

我兩只手抓著紙人的左右肩膀，把紙人懸在水面一尺高，然后兩手同時松開，這時候令人震驚的一幕發(fā)生了，遠(yuǎn)比當(dāng)初姜玟發(fā)瘋更震撼人心。

松手之后紙人不僅沒有倒下，反而手腳齊動，在水面上噠噠噠的快速奔跑起來。我看的頭皮發(fā)麻，趕緊從湖邊跑到亭子里站在小舅身后。

慘白的月光下，紙人一直往前跑，開始還是直線，后來開始轉(zhuǎn)圈。圈子越轉(zhuǎn)越小，最后終于變成了一個中心點，紙人就站在那個點上再也不動了。

紙人距離涼亭有大約十丈遠(yuǎn)，隱約可見它的臉是沖著我們的。小舅神情嚴(yán)峻，死死盯著水面上的紙人。

忽然，涼亭中吹起一道陰風(fēng)。

涼亭四面皆空，可是這股陰風(fēng)卻是始終盤旋不走，一直圍繞著我們打旋子。

香爐中的引魂香燒的飛快，招魂幡吹的獵獵作響。

我心里發(fā)毛，更令我頭皮發(fā)麻的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看到水面上的那個紙人在對著我們笑，笑容是那么的詭異。

紙人不僅僅在笑，而且眼睛部位似乎還出現(xiàn)了兩道黑線，初始很細(xì)，繼而慢慢變粗，再后來，黑線突然消失，紙人睜開了眼睛！

原來那不是黑線，而是紙人的眼縫。慘白的眼球上，密密麻麻的布滿了血紋，看起來說不出的駭人。

“秦桓你站著別動。”

小舅說完從我左右兩條眉毛中各自拔掉一根，用食中二指夾著，對準(zhǔn)水面上的紙人呵斥一聲：“童子眉，敕！”

眉毛又細(xì)又短，有沒有飛出去我看不到，但是我看到紙人的眼睛閉上了。

紙人閉上眼睛之后流下兩行血淚，身體開始一寸一寸的往下沉，最后被湖水徹底淹沒。

這時，涼亭中的那股陰風(fēng)也終于消散了。小舅重重的出了一口長氣，我看到他T恤后背整個都被冷汗?jié)裢噶恕?/p>

“還好，你是個雛。不然咱倆就完犢子了。”小舅點煙的手還在顫抖。

“小舅，湖里面的是不是劉星星？”

“確實是劉星星，但是魙不是他。”

“啥意思？”

“走，回家再說，此地太兇險。”

我和小舅匆忙收拾好東西就要離開涼亭，然而就在此時，我聽見錚的一聲心頭沒來由的一顫。

還沒等我回神，錚錚錚的聲音開始響個不停！

這聲音很怪，我想不出形容詞。聽得人煩躁不安，頭昏惡心，胃里面一陣翻江倒海。

“小舅，這是什么聲音？”

“吉他低音E弦，快離開這里。”小舅臉色大變。

我們很想趕快離開，可是身子卻像是陷入了爛泥沼澤中。每一步都要用盡全身的力氣，同時還要壓住喉嚨里想要拼命嘔吐的欲望。

僅僅一根琴弦撥動的顫音，給我的感覺都比那天小舅彈奏懺魂曲的時候還有難受。

假如六根琴弦同時彈奏，我想世界上肯定不會有人能夠承受的住。這根本不是人間應(yīng)該發(fā)出的聲音，這種聲音應(yīng)該出現(xiàn)十八層地獄才對。

……

阿杜有一首歌叫做離別，里面有一句歌詞是這樣寫的：就走破這雙鞋，讓我陪你走一夜。

這天晚上，小舅和我互相攙扶著走了整整一夜，天亮?xí)r分才到家。出了這種事，只能靠雙腳逃命，電動車是排不上用場的。

一直等我們到家鎖上門，那令人恐懼的琴弦聲才徹底從耳邊消失，然后我和小舅往床上一躺徹底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后，我習(xí)慣性的翻手機(jī)，發(fā)現(xiàn)上面幾十個未接電話全是謝青青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