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一瞥之后就合上了，可是我心中的驚駭卻并沒有消失。

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從外形上看，它就是普通的水蛸子，一種四條腿的可以站在水面上的水蟲，這種蟲子很常見。

但是像這么大的水蛸子是我生平未見，不僅如此，這水蛸子還會寄生在人的身體里，它腳底下的那些菌絲，更是嚇人。

似乎它可以通過這些菌絲來控制這些尸體，成為這些尸體的中樞。

我拿著鈹針往皮七爺?shù)难屎硖幘従徳?，想要把這只怪蟲子給剖出來。

也許是感應(yīng)到了危險，那水蛸子有所動作，皮七爺?shù)纳眢w隨后猛地跳起來，掙脫了那些紅毛線，快步?jīng)_出院子，逃得無影無蹤。

我也沒有再去追他，而是轉(zhuǎn)回到了屋里。

皮老太君這時候柱著拐棍迎了出來，之前她還是一副英姿颯爽老當(dāng)益壯的樣子，這才短短的一天時間，卻已經(jīng)是風(fēng)燭殘年。

我連忙扶她坐下。

她有氣無力地說道：“我聽說你爺他……”

我點了點頭。

她嘆一口氣：“都是天命啊，楊鼎你可要頂住，咱這村子不能沒有楊家人。”

我又點了點頭。

皮老太君抬頭看我一眼：“你們楊家人，從我懂事以來就在村里坐鎮(zhèn)，那時候無論是土匪還是官兵，到了咱們村子，從來都恭恭敬敬的，不敢犯我們村子分毫。”

“我記得我剛記事的時候，村子里出了一次大禍，要沒有楊家人，估計村里早就沒有人了。”

我聽皮老太君這一說，不由心中一動，問道：“老太君，咱們村子怎么這么多禍啊，按你說的，百年前出過一次，二十年前又出了一次，現(xiàn)在又來了一次。”

皮老太君說道：“具體因為什么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楊家人世代都守護這個村子。特別是百年前那場災(zāi)禍……”

百年前？我心中一動，現(xiàn)在看來，陸家三口人的死，似乎跟二十年前的彭保財和靈芝墳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如果二十年前的彭保財事件并不是起點呢？

會不會二十年前的事情，跟一百年前的事情會有所聯(lián)系呢？

要問一百年前的事情，估計只有這個皮老太君知道得最清楚吧。

我問道：“老太君，這百年前的災(zāi)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和我說說嗎？”

皮老太君努力回憶了一下：“具體怎么回事，我也不太記得了，當(dāng)時聽大人們說，那時候村子里的大姓是彭家，彭家有一個叫彭六旺的光棍，水性很好，喜歡下網(wǎng)子網(wǎng)魚。”

“有一次他去水邊網(wǎng)魚，結(jié)果回來的時候，竟然帶回來一個漂亮的女人，這個漂亮女人自己說是是逃難來的，餓了好幾天了沒吃飯，結(jié)果彭六旺給她烤了魚，她就跟彭六旺回來了。”

“彭六旺光棍多年，突然有了漂亮老婆，日子就過得不一樣了，他整天在外面吹噓，自己討了個田螺姑娘當(dāng)老婆。把村里另外幾個光棍羨慕得夠嗆。”

“這彭六旺平時總出去網(wǎng)去，這漂亮老婆就天天在家里呆著。只不過她雖然說在家里，但并不像一般女人那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她喜歡坐在院門檻上，看來來往往的男人。”

“村里也有幾個光棍兒，經(jīng)常就在這彭六旺門前轉(zhuǎn)。這漂亮老婆也不以為意，還和這些人嘻嘻哈哈。”

“結(jié)果這彭六旺有一次打魚出去一個月，結(jié)果回來發(fā)現(xiàn)老婆害了喜，這下彭六旺可不干了，認定了一定是這漂亮女人給自己戴了綠帽子。”

“那時候的人都看重名節(jié)，彭六旺這老婆也沒花錢就是撿來的，但是終歸是彭六旺的老婆，所以彭六旺私底下去尋了那幾個光棍，可是那些光棍沒有一個承認的。”

“彭六旺十分惱火，他第一次打了那個女人，并且逼問那個女人到底懷上了誰的孩子。”

“那個女人卻一直沒有開口，彭六旺越打越來氣，越打下手越狠，一直把那個女人打得遍體鱗傷。可是那個女人卻還是不肯說。”

“一直打到那女人馬上要斷氣了，彭六旺才停了手，他一停手就后悔了，于是跑去找你們楊家的高祖。”

“楊家的高祖醫(yī)術(shù)很高明，給這女人用了傷藥之后，這女人很快就好了，可自從那以后，彭六旺卻天天打老婆。一連打了五個月，那女人一開始一直忍著，最終還是忍不住了。”

皮老太君說到這里，頓了一頓。

我問道：“難道這女人想不開自殺了？”

皮老太君卻搖了搖頭，說道：“并沒有。”

我松了一口氣，心說還好沒自殺。因為我對彭六旺這樣的做法實在沒有好感，甚至可以說十分厭惡，彭六旺的老婆是撿回來的，要是不喜歡，你大可以把她拋棄了。

可是這天天打她，而且還在她懷孕的時候打她，那算什么事？

等等，我似乎錯過了什么東西？

既然沒有自殺，那為什么要用忍不住了呢？

“難道那女人說出了孩子的父親？”

皮老太君還是搖頭。

既然這樣，我只能猜想，這個女人自己離開了彭六旺。

不過我沒有再猜。

皮老太君嘆了一口氣說道：“她找到了你的高祖，請求他替她做一件事。”

“什么事？”我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來。

“她請求你的高祖，當(dāng)眾剖開她的肚子，驗看她肚子里懷著的到底是不是孩子。”

皮老太君說到這里，我只感覺腦子嗡的一下。

剖腹產(chǎn)子。

同樣是剖腹產(chǎn)子，同樣是來到我們楊家。

這會是巧合嗎？

這應(yīng)該不是巧合，我甚至覺得陸芝香之所以會找上我家來，會不會也是知道了百年前的這件事情。

我急忙追問道：“我高祖同意了嗎？”

“這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誰會同意??？你高祖當(dāng)然拒絕了，只不過這女人留下幾句話，就跳了河了。”

“她說，只希望死后楊家能剖尸明冤，證明她的清白。”

“她死了，但是你高祖還是不肯剖尸，你的曾祖當(dāng)時還很小，年輕氣盛，竟然真的為她實行了剖尸明冤。”

“結(jié)果，唉……”皮老太君長嘆一聲，“誰也不曾想，這女人的肚子里，并沒有孩子，而是一包水。”

“一包水？”

“是的，據(jù)說你的曾祖剖尸明冤之后才知道，這女人其實得了一種病，這種病是吃河魚引起來的，而這些河魚，正是彭六旺帶回家的。”

我的腦海當(dāng)中閃過一個念頭，血吸蟲。

這女人應(yīng)該得的是血吸蟲病，可是在那種醫(yī)學(xué)并不發(fā)達的年代，血吸蟲病的成因不明，治療方法也不明，女人若是得這種病，會因為腹水而大肚子，被人誤解為懷上孩子也是常有的事情。

而生活在溪流中下游的人得吸血蟲病的概念很高，當(dāng)初毛主席曾經(jīng)寫過一首《送瘟神》，其實送的就是這種血吸蟲。

這些知識都是我在赤腳醫(yī)生手冊里看到過的。

現(xiàn)在我唯一懷疑的就是，我的高祖，應(yīng)該也是陰陽郎中吧，傳承自三衢楊家的醫(yī)術(shù)，怎么會看不出來這病呢？

哪怕看不出來這病是什么，但是至少腹水跟懷孕，還是有很明顯的區(qū)別的吧？

除非這里面另有隱情。

這時候皮老太君連說了兩個造孽，又緩緩說道：“你可知道這女人死前說過什么話嗎？”

“她說如果剖尸明冤真的證明她是冤枉的，那么這冤枉了她的人，不肯幫她明冤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要死。”

“就在她死后不久，村子里就開始出現(xiàn)種種怪事了，彭家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

“大家都知道這是她在報復(fù)，都來求你高祖出手，你高祖最終出手，和這化成了厲鬼的女人大戰(zhàn)一場，最終將這厲鬼給封印在河中。”

我心中卻在不停琢磨我高祖為什么會分辨不出血吸蟲，如果說是庸醫(yī)害命，我也就忍了，但是陰陽郎中的傳承絕不會出現(xiàn)庸醫(yī)。

又或者……高祖真的看走眼了，而為了掩蓋自己的失誤，才最后眼睜睜看著這個女人死？

時光已過百年，真相沒入塵埃，只不過我覺得很可能這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正想著，皮老太君突然提高了音量說道：“楊鼎，既然你爺已經(jīng)仙去，那么你就是這一代的陰陽郎中，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她一個一百歲的老人了竟然用這么鄭重的口氣跟我說話，我也恭恭敬敬地回道：“老太君，你有什么事情只管說，我和三五是發(fā)小，現(xiàn)在我爺沒了，你們就是我的家人。”

皮老太君點了點頭說道：“你看三五這孩子，高不成低不就的，膽子又小，還一根筋，我想讓他跟著你。”

皮老太君這突如其來的要求讓我不由一愣：“老太君，我現(xiàn)在身處危險之中，三五跟著我，豈不是也被我連累？”

皮老太君微微一笑：“這個你倒不必擔(dān)心，我可以保證的是，他不會成為你累贅，相反，他還能幫你處理小貓三兩只。”

她說道：“你不要不信，因為我已經(jīng)決定了，讓三五領(lǐng)我的堂口，正式出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