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總的臉已經(jīng)徹底沒有人類的樣子了。
他的眼瞼徹底消失，上眼皮也不知丟到哪去，兩個眼球向外突出，就像是魚眼一般。
臉上殘缺不全的皮膚之下是流動的暗綠色肌肉，我甚至能看到那些肌肉在不斷的跳動。
K總變成了水怪的樣子。
我忽然在想，也許我們對水怪的定義是錯誤的，這種怪物只是具有在水下潛行的能力而已，并不是廣泛意義上的水下生物。
K總想要往上爬。
我必須阻止他。
當(dāng)精神緊張到一定程度的時候，疼痛就在很大程度上淡化了，我已經(jīng)沒感覺大腿那么疼，并且能夠站起身來，提著殺豬刀來到K總面前。
“沒有我，你們過去不花叢的。”
K總沒有眼瞼和眼皮的眼睛盯著我，也是直到我站在他面前，才終于看到，他的下身已經(jīng)被蜜蜂啃噬光了，胸部以下只剩骨架，孤零零的掉在深淵之上，被風(fēng)吹的到處搖晃。
還好我沒有恐高癥。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還能說出話來的，也許他早就已經(jīng)不是人了，所以也不必非要用人類的方式去生存。
看到我的目光起了變化，K總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出人意料的，他的目光里沒有恐懼或是痛苦之類的情緒。
K總眼中滿是恍然大悟和解脫。
“你們過不去花叢的。”他再次重復(fù)道。
“這就不讓您老費心了。”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把他砍下去了，我知道自己不能離他太近，那樣就讓他有機會抱住我的腿，所以只把殺豬刀伸出去，想要砍他趴在纜車鐵板上的雙臂。
“放過我，我也沒有多少時間好活了，我的兄弟都埋葬在花叢里，我不能一個人掉進深淵之眼。”
這并不是個很讓人為難的要求。
我有些猶豫了，心里想著，他現(xiàn)在幾乎只有兩只手，掛在纜車邊緣，連爬上來都難，而且纜車的速度很快，估計一分鐘之內(nèi)就能到達花海。
“如果你成全我的遺愿，我可以告訴你不被花粉控制的方法。”
“我那些好身手的兄弟們死在花叢里，不是因為被蜜蜂襲擊，而是因為自相殘殺……你難道想和你的兄弟自相殘殺嗎？”
我抬起來的刀一下子就砍不下去了。
我是否就這么讓他這么掛著，讓他自生自滅，以此換來隔離花粉的方法？
正思考怎么處置K總，就感覺眼前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那黑影速度快的驚人，根本沒跟我反應(yīng)過來的機會，就感覺一股巨力向胸部襲來，整個人仰面倒在在纜車的鐵板上，背部被撞的生疼，眼前又出現(xiàn)一瞬間的黑暗。
視野恢復(fù)時，K總的死魚眼再一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他臉上的皮破破爛爛，人類的皮膚和怪物的暗綠色混在一起，猙獰的扎人眼睛。
他的力氣大的出奇，雖沒拿什么武器，兩只手臂卻像是鋼筋扭成的，我被他壓在地上根本不能動彈，受傷的腿已經(jīng)麻木，更別說把他踹開了。
黃流也撲了上來，卻被他一胳膊肘甩開，腦袋一下子撞在纜車鐵壁上，昏死過去。
K總一只手拽住我左邊的胳膊，另一只手就要去搶我的殺豬刀，我當(dāng)時心里只剩下一個想法——如果讓他搶到殺豬刀，我和黃流就徹底沒希望了。
我不想就這么死在這里。
就算是死，也要拉著這老東西一起。
困獸之斗尤為甚。
我不知哪來的力氣，帶著K總的上半身站了起來，心里存著魚死網(wǎng)破的念頭，腦袋里已經(jīng)完全沒有理智可言，抓著K總的腦袋，怒吼一聲，向纜車門的方向猛地撞了過去。
殺豬刀掉在了身邊的鐵板上。
纜車是沒有門的。
身體騰空在纜車之外的這一刻，我忽然感覺深淵之眼吹上來的風(fēng)也沒那么涼了。
萬念俱灰之際，手上傳來一陣巨大的拉扯力氣，我睜開眼睛，只見纜車依然在咫尺之遙。
我抓著K總的腦袋，K總的一只手臂掛在纜車上，他下半身的骨骼已經(jīng)掉進了深淵之眼，只剩上半身被我另一只手臂緊緊箍住。
我和K總就這么被吊在深淵之上，全憑他那一只手臂支撐。
K總此刻完全沒了那副假善的神色，只剩滿臉的猙獰，他咬著牙、掄著另一只閑著的手臂，死命往我身上打，也不知這老家伙怎么有這么大的力氣，拳頭砸在臉上身上，就像是被烙鐵燙了。
K總是混混出身，最知道打什么地方疼，我抓緊他的同時拼了命的護住腦袋，才勉強沒被他打蒙。
好在，纜車很快到了終點，黃流也終于蘇醒過來。
我感覺頭昏昏沉沉的，臉也腫的厲害，滿腦子里只剩一個念頭——我必須抓緊K總。
我感覺到自己被提了起來，拖到了泥土地上，胸口挨了一記重拳，四肢都酸麻不止，一下子泄了力氣，再也回不過勁來。
昏暗的視野中，K總用兩只手臂支撐著自己的上半身竄入花海，眨眼之間沒了蹤跡。
我在黃流的攙扶下掙扎著爬起來，對他說：“趕快走，等蜜蜂回來了，咱們就都跑不了了。”
黃流卻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手里依然攥著在剛才在纜車前通道中找到的那一張黃色書頁：“查爾斯把一切都寫在日記里了，不能慌，越慌越危險。”
我頭昏腦脹的難受，聽黃流這么一說，索性放松了躺在地上，對他說：“K總竟然沒趁機殺掉我，真是出人意料，他就這么走了，就一定不會再回來尋咱們的麻煩，讓我歇會兒，真走不動了……查爾斯的日記里面寫的到底是什么？”
黃流將那章書頁反反復(fù)復(fù)的看了幾遍，才用不是很確定的語氣說道：“這張書頁記載著當(dāng)年查爾斯和我姥爺，還有阿良他們相遇時的情形，還有很少一部分關(guān)于花海的記載……”
這張書頁里記載的東西比較怪，查爾斯的視角非常奇特，像是上帝視角，監(jiān)視著邱姥爺和阿良一行人的一舉一動，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1960年3月19日，陰。”
“那些黃種人很快發(fā)現(xiàn)了地下基地的入口，這也在意料之中，我沒有把入口隱藏，就是想讓他們進來。”
“他們中有一個人相當(dāng)適合作為實驗受體，也許我應(yīng)該把其他人殺了，只把那個人留下來，我為這個問題糾結(jié)了一整天，最后還是沒決定到底該不該殺了其他人。”
“我沒有做最終決定，是因為很有意思的事情發(fā)生了。”
“這五個人并不是普通人，他們對這里的地質(zhì)結(jié)構(gòu)很了解，甚至對深藏在地殼里的深淵之眼也有一定認識，這真讓我驚嘆，這種人才甚至在整個US都非常稀缺，黃種人的智力竟然已經(jīng)達到能夠支配這種科學(xué)理論的程度了嗎？”
“他們對色階和蜜蜂生態(tài)有一個很完整的認識，所以騙過了曼殊和沙華，進入花海，可惜3月的花海不在花期，沒有花粉，也就沒能讓他們自相殘殺。”
“可憐當(dāng)初勘測隊里愚蠢的士兵們，他們竟然被花海阻擋了整整一年，而他們在這整整一年里從未想到，只要用布包住口鼻，就能阻止大顆粒的花粉對自身產(chǎn)生致幻影響。”
“我的實驗已經(jīng)進行到了最后階段……我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他們不能再這樣前進了，不能讓他們到達花海的彼岸。”
“3月沒有花粉，但我能夠模擬一個花粉的環(huán)境出來，希望陷入幻覺的他們不要太慘，我還想有一個四肢完全的實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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