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啥？”爺爺不快活道，“惦記我兒子留下的東西唄。”
劉麻子眼珠子直轉(zhuǎn)。
我心里急，爺爺怎么這么傻，財不可露白，這下可不被劉麻子惦記上了？我就打了個岔，問：“爺爺，丁子叔真的不來？”
爺爺牙齒咬得嘎嘣響，“他說跟我家里不熟，讓我看開點，不要瞎折騰了。”
我一臉錯愕。
丁子叔他家里窮，養(yǎng)不起娃兒，就送給我爺當(dāng)干兒子養(yǎng)。小時候他很疼我，還抱我騎在脖子上到處走。后來他家里好了點，他爹媽又惦記上這兒子，把人給搶走了，相當(dāng)于白吃了我家五年的糧。
這事做的很不地道，背后要被人戳脊梁骨地。
“丁子叔不會吧？”我不敢信。
爺爺罵道：“你還叫他叔？”
“嘖嘖，這人哪，真不能好心眼。你救了他，他怎么報答你地？你們瞧不上我，可你瞅瞅，我過得自在快活，比你們舒坦多了。”劉麻子哼哼唧唧地說。
我心里發(fā)酸，這世道好人活不長，壞人卻過得這么滋潤。
“姓魏的貪我家的東西，以前跟我也有過節(jié)，這次是要整死瓜娃，叫我家絕后。”
爺爺把那塊玉拿出來：“這是瓜娃他爹留下地，你要是能救我娃，這東西就給你。”
我爹留下的？
我急了，“不能給。”
“命重要，還是東西重要？”爺爺拿眼珠子瞪我。
劉麻子不錯眼地盯著，在昏黃的燈光下，仿佛會發(fā)出綠光一樣詭譎。我心里一個突突，下意識地離他遠(yuǎn)了點。
他貪婪地盯著玉佩，喉嚨咕隆起來：“這事我干了，你們等著瞧。”
劉麻子走了，還把雞碗給端走了。
爺爺不是跟我說，我爹媽都是村里的莊稼漢嗎？那我家怎么會有這么值錢的一塊玉？連村長和劉麻子都眼紅，這肯定是好東西。
我問他，他不肯說。
他是想拿這塊玉作餌，挑撥劉麻子和村長嗎？
爺爺找了一根紅繩，把玉串了掛在我脖子上，叮囑道：“瓜娃，這東西好好戴著，千萬不能丟了。這是你爹留下的，關(guān)鍵時候能夠保命。”
不是要給劉麻子嗎？
爺爺冷笑，呸了口。
“什么東西，魏大元不是個好的，劉麻子也是一肚子壞水。想要我們家的寶貝，做夢去吧。”
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那個劉麻子就是個二流子，真的能斗得過村長？迷迷糊糊地，我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噠噠，有人在拍門。
我去喊爺爺。
爺爺?shù)暮魢Ｂ暣虻纳巾?，叫不起來?/p>
我隔著門，叫道：“你是誰??？”
村里人都要害我，我要小心一些。外頭有個很好聽的清朗聲音，說：“你家今晚不是請人吃飯嗎？我就來了。”
是丁子叔？
我一高興，就把門打開了。
門外站著一個年輕人，穿著一襲青袍，提著一盞白紙燈籠。他很年輕，眉毛長長地，鼻梁很挺，皮膚白的發(fā)亮，比我看到的電視明星長得還要帥。
“你，你是誰啊？”
“我是你家的客人。不請我進(jìn)去坐坐？”
我哦了聲，讓開了門。他把燈籠掛在外頭，拍拍了身上的露水。我看他鞋底還有灰塵，像是走了很遠(yuǎn)的路一樣。
“慢著。”
一陣香風(fēng)撲來。
有個穿紅衣服的女人前后腳到了，長得尖尖的瓜子臉，很好看，眼珠子像是要把魂兒勾走。
這都是爺爺請的客人？
“凡事都有個先來后到，是我先來胡家地。”這姑娘脆生生地說。
青袍人一笑。
“胡莽，你讓誰進(jìn)去？”
我哪有主意。
這姑娘露出傲氣，說：“一個小娃娃，能知道啥事？胡家的事情不是那么好辦地，他燒了陰墳紙，咱們看本事說話。”
“哦？你想跟我比劃下？”青袍人饒有興致。
她從腰上解下來一條火紅的鞭子，往地上一丟，咯咯說道，“動手落了下乘，這樣吧，你要是跨過去，我立馬就走。”
青袍人皺起眉頭，像是很為難。
就這么一個細(xì)細(xì)鞭子，我都能跨過去，他一個大人還沒法走？但我隱隱有種感覺，怕是沒這么簡單。
這個姑娘有點耍無賴，她考較別人，肯定是拿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本事。
姑娘嘻嘻道：“沒本事，還想來拿東西？滾吧，姑奶奶不跟你計較。”
青袍人一樂。
“逗你玩呢。”
他伸手一拂，鞭子吧唧一聲，就斷成兩截兒。
這姑娘心疼壞了，怒道：“你毀了我的東西，我跟你沒完。”她恨恨瞧著我們，怒氣沖沖地走掉了。
菜被劉麻子吃了，只剩下一些殘羹冷炙。
這人也不生氣，拿起筷子嘗了嘗，就說道：“你爺爺手藝不好，沒有你爸做的好吃。”
我一個激靈，就問：“你認(rèn)識我爸？”
他含笑點頭。
“白天你去你爹的墳頭哭過吧，他知道你過不得不好，很傷心，就托我來看看你。”
我立刻哀求道：“你能不能幫幫我？我不想去祭河神，我不想死。”
這人拿起筷子，一敲我的肩膀，一股力道把我的腰給托直了。他緩緩道：“好男兒不怕窮，就怕蟲。不要輕易折腰，會叫人看不起。”
他閉著眼睛，手指頭敲來敲去，仿佛蘊(yùn)含著某種獨特的韻律。
良久，他沉聲說：“我不能帶你走。”
我急了。
這人緩緩道：“你這村里有些古怪，要是你走了，全村兩百多口人都要死。我問你，如果死你一個人，可以換來其他人活著，你愿意嗎？”
我摸不著頭腦，怎么我走了，這些人就要死？他們要我死，我就得死？他這么問我，是個什么意思？
一個個念頭讓我的火氣蹭蹭冒出來。
“我該為他們死嗎？”我口氣很沖地說道。
這人笑了下，就說道：“不急，你好好想想這個問題。”
我捧著腦瓜子，絞盡腦汁地想。
“我去打聽一些消息，你好好地，別怕，拜河神前我還會來地。”
這人提著燈籠走出屋子。
他的眼睛望著山頂?shù)姆较?，冷然道?ldquo;螺獅殼里做道場，倒是挺大的手筆。”
我聽不懂他說的話，只是覺得他有些小瞧我。
又一想，只覺得頹唐。
要是我沒有信劉二壯那個王八蛋的話，怎么會落到這樣的田地。
到了第二天，爺爺起來后，還有點奇怪，問我五斗櫥上的香怎么少了？我就胡亂說，半夜被蚊子吵醒了，拿來熏蚊子地。
“晚上我給你點蚊香。”
他像是不經(jīng)意地問道：“晚上睡覺，沒聽到啥動靜吧。”
“沒有啊。”
爺爺拍拍胸口，放心道：“那就好，我就怕魏大元那狗東西不死心，用什么臟法子來害你呢。”
他出去打聽消息了，我一個人蔫蔫兒地待在家里頭。
爺爺回來后，臉色陰沉。他找了幾個老人，總算問清楚了一些事情。道士說河神老爺?shù)纳帐撬脑率?，我一掐指頭，不就還有七天的功夫嗎？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氣，還有幾天，我一定要逃掉。
這天到了晚上，爺爺給我點了蚊香。這蚊香質(zhì)量老差，煙氣很熏人，我眼珠子水都下來了。爺爺罵小賣部的胖嬸不是個東西，拿次品來坑咱家。
“娃啊，你忍忍，明天我找她算賬去。”
我哦了聲。
說來也奇怪，這幾天我成宿成宿地睡不著。今天倒是奇怪，一沾枕頭，就昏沉沉地睡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敲窗戶的聲音吵醒了。
“誰啊。”
“瓜娃，出來玩。”
這聲音很慰貼，勾的心里癢癢。
不要出去，心里隱約有個聲音冒起來。
窗戶拍打的聲音更急了，就跟要把屋子拆了一樣。好多聲音重疊在一起，一股腦地往我耳朵里鉆。
“出來，出來，出來啊。”
我迷糊地下床，走過去把窗戶打開。
外頭冒出好幾個小腦袋，有男有女，我看到了二丫，胖子，小石頭，還有一些不記得名字，小時候一起玩過的伙伴。
二丫沖我招手：“瓜娃，我們都在等你呢。”
二丫？
她不該在這兒啊。
我眼里起了魔怔，充滿了歡喜，那一絲不對勁兒被我拋到了腦后。只是一會兒，就跟他們玩一小會兒，我馬上就會回來了，不會有事地。
十幾個小手抓著我往外拖。
奇怪的是，我的身子變得很沉，就是出不去。
我急了。
二丫她們拼命拽著我。
因為用勁兒太大，小孩皺著臉，青色血管一根根暴出來。忽然小石頭叫了聲，他的眼珠子掙了出來，在地上滾了幾下，還有蛆蟲爬來爬去地。
他急忙松開手，去把眼珠撿回來，安在眼窩里。
“哈哈，眼珠掉了。”
大家一起笑，我也跟著笑，覺得很好玩。
雖然哪里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來。
“快，瓜娃，一起來玩。”
我半個身子都出去了。
二丫抓著我一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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