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體驗,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說是幻覺吧,但我是真切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在我飄出窗子后,就不受控制,越飄越高,不知過了過久,又重重墜落。
這一系列感覺反復(fù)交替出現(xiàn),我已經(jīng)完全適應(yīng)了此時的狀態(tài),雖然只是一團水汽,但我卻像是擁有雙眼一樣,可以看到周圍的一切,等我定下心神,卻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消失了。
……
我是一團水汽,一團在夜間氣溫下降后驟然形成的水汽。
我的生命很短暫,當(dāng)我看見一生中第一縷陽光后,就會消逝。
我加快飄動的速度,在茂密的樹林里穿梭,我要在有限的時間里,看更多的事物。
當(dāng)我看到天邊一片橘黃的時候,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遠(yuǎn)處有打斗的聲音,我趕忙飄過去,看到了一個穿著藍(lán)白色長袍的陰陽師,他正在對付一只山妖。
我好奇飄到了他的眼前,他看了我一眼,大聲呵斥山妖,“膽敢反抗,迷障對我而言,無異小兒把戲。”
隨后,一道清心咒,便打散了我的身體,那個藍(lán)袍道士便奔向遠(yuǎn)處的山妖。
我注意到那個道士的模樣,十分熟悉,但還來不及回憶究竟在哪看見過他,我周圍溫度身高,身體便開始蒸發(fā),意識也隨之消散了。
……
我有了意識,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異常堅硬,是一塊石頭,無法動彈。確切地說,算是一塊墨巖。
回想起剛才在密林里的事,我是一團水汽,那個藍(lán)袍道士竟是鐘寧。
我有一個念頭,在我碰到鐘寧后,產(chǎn)生的怪象,就是導(dǎo)致我也跑到了鐘寧的三世回憶里。
我保持是一塊石頭很久,這樣給了我很多時間思考自己的處境。
我是怎么變成這樣的,我這又是在哪?
好不容易當(dāng)被人采集后,就一路顛簸,輾轉(zhuǎn)賣了出去。
再次轉(zhuǎn)手后,我估摸著又會遇到鐘寧了,不多時,果然就來了。
這回的鐘寧是一個書生模樣,我在心里“嘿嘿”一笑,這算是鐘寧的第二世了。
鐘寧對著我嘆息一聲,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辦,看著他皺著眉頭看著我,我才意識到這小子是想把我磨成墨汁。
弄吧弄吧,我當(dāng)石頭很久了,早想死了。
但鐘寧沒下手,他來來回回在屋子里走了幾圈,這才挽起袖子開始動手研摩。
“鐘寧!鐘寧!”
我大聲呼喊他的名字,但他毫無反應(yīng)。
沒想到被攆磨這種感覺疼痛萬分,我本來是塊石頭,但此時的感覺就像是被一輛超載的大卡車碾壓過去。
我覺得當(dāng)塊石頭挺好的,我不死了!
他見我研磨不開,竟拿出一根針來,將手指戳破,滴了幾滴血在我身上,我感覺自己仿佛被火燒到一般,不消片刻,不需要他動手,我就自行化開了。
隨后,我被鐘寧用毛筆蘸著書寫在紙上,一直存在很長時間,無聊的想要死,終于等到一次書房起火,我與其他書籍被燃燒殆盡,我看見落魄的鐘寧坐在門口,看著他這一書屋書葬身火海。
……
我再次有了意識,眼前卻是一片漆黑,我可以聽到有人在我跟前說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嘆息,有歡聲笑語,但更多的是冷嘲熱諷。
“鐘司,你就是鐘家的一個笑話,陰陽師就是靠雙手的,你偏偏是個殘廢!”
“鐘司,你不用管他們說些什么,當(dāng)不了陰陽師,可以更快樂的生活下去!”
“你看他的手,明明是殘疾的,卻還會隨著身體長,正是我們鐘家積了福,讓他福氣。”
……
我可以肯定他們都不是在與我說話,我也看不見他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在哪里,四周又狹窄又黑又悶。
那個被天天議論的鐘司,肯定與鐘寧有關(guān),或許就是鐘寧。
從他們的談?wù)撝?,我大體猜出鐘寧這一世是個殘廢,甚至殘廢的原因還和我有關(guān)。
哈?
他是個殘疾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很想知道,但卻一直處在黑暗中,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聽到一個熟悉的嘆息聲。
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結(jié)束這一世,我感覺這一生十分乏味,有些可笑,我甚至連自己是什么處境都不知道。
終于等到了重見光明那一天,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一只手捏著我。
這一握就是二十年,在他弱冠成人禮的那一天,他那只“殘疾”了二十年的手終于張開了,而手里緊握的是一塊白玉。
全家老小都湊了過來,對著我指指點點,我記得他們的聲音,畢竟聽了二十年,就是那些一直在冷嘲熱諷的人。
最后一個仔細(xì)端詳我的是穿著紅衣服的鐘寧,我剛要開口喊他,但就在這一瞬,我就化作水氣消失了。
……
我感覺自己抖了一下,就醒了過來。
混沌了幾世,死的又都莫名其妙,我本以為還會繼續(xù),膽睜開眼睛看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躺在鐘寧臥室的地板上。
腦袋一陣一陣的疼,慢慢理清思緒,我回想起了一切。
先前我想把鐘寧的手放回被子里,突然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化成了一團水汽,然后就開始了漫長的三生回憶。
也可以說我似乎是不小心借助鐘寧的身體也回望了我的三生,應(yīng)該是與鐘寧有關(guān)聯(lián)的三生,沒想到我雖然三生都與他認(rèn)識,但都是這么憋屈,第一世那水汽是什么鬼?
鐘寧的三世生命都長及百年,而且有快意江湖的,或是光耀門楣的,還有平靜幸福的。但我總是稍瞬即逝,而且生死似乎都掌握在鐘寧的手里。
我坐在地上,生怕再過一會就忘記了,趕緊一點一點回想著剛才所看到的一切。
我一共變過三次,三次都是很奇怪的東西,而且每一次的終結(jié)都是因為鐘寧。
如果我所看到的三個鐘寧就是鐘寧想要看到的三生,那么我正好都出現(xiàn)在他的三生里,不過他肯定認(rèn)不出我來。
縱觀鐘寧那三世,我竟然都只是他每一生的一小個搭襯,而且都被他間接或直接的弄死。
越想越不舒服,甚至有些恐怖,沒想到前三世,我都是因鐘寧死的。
我看著依舊躺在床上的鐘寧,他嘴角還帶著微微的笑意,也不知道他此時回憶到哪一生哪一世,我心中毫無有來的升起一股恨意。
我走到鐘寧跟前,腦子里亂的很,手竟掐住了他的脖子,并慢慢用力。
他的眉頭皺了一下,我強行制止住自己的念頭,使勁一咬舌尖,借著疼痛感,觸電一般松開了手。
鐘寧又平穩(wěn)呼吸著,我失魂落魄的退到窗子邊,呆呆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一直想不明白剛才自己是想做什么,想殺了鐘寧?難不成我有了魔障?
有沒有魔障我不清楚,但我此時心里確實有了一道屏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總感覺自己參與了鐘寧的三生后,有些東西在悄悄改變,一不小心,我就會爆發(fā)出來。
“去你大爺?shù)模?rdquo;我忍不住咒罵了一句,不知道是在罵鐘寧,還是在罵我自己。
我煩躁的跑了出去,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一口氣喝光,讓自己冷靜一下。
不可以讓光透進來,屋子里昏暗一片,我深呼了幾口氣,感覺自己有了些理智,才輕輕回到臥室里坐下。
我試圖看點書轉(zhuǎn)移注意力,但腦子里回想的一直是那漫長的三生,也不知道這小子的三生要多久才能走完一遍。
外面完全黑了,看樣子是入夜了,我看著半空懸掛的殘月,長長地吐了口氣。
突然聽到鐘寧“嘖”了一聲,然后“咯咯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