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個出門的時候,曹仁不忘問了一句,在哪里打工,回頭別忘記把工錢交上來的話,曹夢琦都微笑點頭答應了,今天是他到碼頭報道的日子,自從跟巡使大人扯上了關系,曹夢琦才覺得自己將來要走的路踏實了很多。
“也許很快就離開這群惡心的人了。”曹夢琦看著這小店鋪門口自言自語。
來到碼頭,船工和幫工們都干得熱火朝天,這幾天從北京運過來的船絡繹不絕,幫工門都沒怎么休息就在碼頭運作了。
巡使大人沒過來,曹夢琦也不知道該干什么,走到驗糧樓,看到王歌正翹著腿坐在椅子上,盯著秤砣收糧食。
“老虎不在山,猴子稱大王。”這是曹夢琦心里的第一感覺,可畢竟是在別人的地頭,他還是乖乖地笑嘻嘻地走了過去。
“王總工好。”
曹夢琦輕聲叫了一聲,王歌從椅子上把腳放下,不知道為什么,對于這個小后生,王歌總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大人好,大人好!”幾聲恭卑的叫聲,不用看就知道是民船的來了。
果然幾個普通商人打扮的人一路點頭哈腰地走了過來。
“大人,我們的糧要交付了。”一個商人哈著腰蹲在王歌面前。
王歌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稱吧。”
幾個官兵互相使了一個眼神,從門后拿出了一把大稱。
這驗糧樓里有兩把稱,倒不是官家做事謹慎,而是另有門道,正常的官船運輸?shù)募Z食,都是用那把小的稱,足金足兩,不會有大問題;而另一把大稱就不一樣了,雖然看上去是比較光新亮麗,但是稱里卻是作了手腳,空心一部分,所以十二三斤的糧食只能稱出十斤的重。
一看這稱拿出來,商人的臉都綠了,急忙從袖子里拿出幾錠銀子,塞到了王歌的手中,“大人啊,高抬貴手,高抬貴手!”
王歌掂量掂量銀子,對著官兵使了眼神,官兵這才磨磨蹭蹭地拿出小稱,商人才舒了一口氣。
曹夢琦長期在天津碼頭上混,對這種事情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到哪里的人,只要有那么一點點權力都恨不得克扣一層下來。
前面幾個商人一看就是老江湖了,曹夢琦沒興趣看,只是不經(jīng)意間撇到后面的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孩子也在排隊。
這女孩一看就知道年齡不大,穿著樸素,但是很是干練,一張干凈的臉上帶著一點怯生,不過總體算是俏麗的女孩子。
女孩的眼神也看到了遠處這個盯著自己的男子,奇怪的是她竟然沒有回避,而是惡狠狠地盯了回去,驚了曹夢琦一下,曹夢琦連忙收回自己的眼光看向王歌。
這邊幾個商人的糧食已經(jīng)驗收了,也許是孝敬了,所以樓里的官兵并沒有為難他們,幾個商人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哎呀,多謝王總工,多謝!”一個禿頂?shù)纳倘藵M臉笑容地說道。
一看一邊的曹夢琦就筆直地站在王歌身邊,還想著討好:“令公子可真是一表人才!”
曹夢琦和王歌互看了一眼,什么令公子的?!什么時候成了王歌的兒子,曹夢琦一臉不高興地瞪著禿頂。王歌倒是占了便宜,有些得意,看你這臭小子,昨個還把老子當猴耍!
“胡說八道!滾!”
曹夢琦最討厭別人提他的父親,現(xiàn)在還把一個自己討厭的人安成自己的父親,實在是可惡。
禿頂商人看著王歌和曹夢琦的反應,一臉無辜地摸著自己的光頭。
旁邊的商人檢查好了,連忙拉著禿頂一起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哈著腰就急急退出。
王歌舒了一口氣,臭小子還是太嫩,沉不住氣!
商人走后,剛才的那個俏麗的小姑娘進來了。
“大人!”小姑娘沒有像一般女子作福,而是作揖。
樓里的幾個人愣了一下,隨即幾個官兵笑嘻嘻地看著小姑娘。
“我家船主生病了,我代替他來驗收糧食,這是我們船承辦的糧食,一共五十袋,一袋一百斤,共五百斤。”小姑娘雖然是第一次來,眼神還有點害羞,但是口齒清楚,思維靈活。
“嗯!”王歌點點頭,還是老辦法,拿出了大稱。
小姑娘顯然不知道其中貓膩,任由著官兵拿起大稱撐起糧食,果然官兵報的數(shù)字就讓小姑娘大吃一驚,“一袋八十斤。”
“什么?”
小姑娘不信走了過去,自己看向秤砣,沒錯,就八十斤。
小姑娘的臉上有些緋紅,也許是這一袋八十斤,其他的就正常了,“稱這一袋。”
“八十斤。”官兵報的數(shù)字沒有變。
“這一袋!”
“還是八十斤!”
怎么回事?剛才下船的時候,船主明明說是一百斤一袋的,怎么突然之間變成了八十斤,船主當時燒得糊涂,話都講不出來,副財和主管也不在,所以自己就獨當一面,沒想到一百斤的糧食變成了八十斤,這該怎么辦?!
小姑娘臉紅起來了,“這不可能的,糧食是我和船主一路運上來的,沒有動過,怎么會少了?”
“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明碼實秤,姑娘,五百斤的糧食你們運成了四百斤,這里面的損差也太大了!”王歌故作嚴肅地說道。
“沒有,沒有,這糧食我們確實沒有動過,怎么會這樣我也不清楚,請大人給我點時間弄清楚。”
“怎么弄清楚??!”一個官兵色瞇瞇地走上來,輕輕摸了一下小姑娘的手臂,“要不要幫忙?。?!”
“哈哈”幾個男人同時笑了出來,小姑娘的眼神變得有點焦急和恐慌。
“夠了!”笑聲中一個怒吼,曹夢琦走了過來。
“欺負個小姑娘很開心是吧?!”曹夢琦看向了官兵,官兵雖然有點討厭他愛管閑事,但是昨天的事情多少也聽說了,這人可是救了巡使大人的,搞不好將來會爬上去,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的好,統(tǒng)統(tǒng)閉了嘴。
曹夢琦拉著小姑娘的手,“走!”
“糧食?”小姑娘叫道。
曹夢琦回頭看著王歌,這個怎么越看越討厭啊,剛才還被稱為自己的父親,想想就覺得不舒服。
其實王歌心里也是一樣,臭小子目中無人,可是又不好發(fā)火,就揮揮手,“五百斤,足斤!”
“巡使大人沒來,你,你,你,先去一邊溜達溜達。”曹夢琦站在身邊,王歌覺得腳怎么放都不自然,很想叫他滾,可是想到這臭小子將來可能成為巡使大人新的紅人,還是忍忍吧,只能把其支開,不能再讓他破壞下一樁生意了。
曹夢琦拉著小姑娘的手來到了船邊,這才放開,“走吧,不要再來這男人的地方。”
小姑娘的手被曹夢琦拉得生疼,甩甩手,“什么男人地方,女人地方,只要能賺到錢就能來。”
呵呵,曹夢琦樂了,姑娘家一般都是不敢直說錢的,說多了會讓人看不起,這小姑娘有意思,剛脫離了虎口就不怕了。
“賺錢?賺錢是你這小姑娘該說的嗎?賺錢那都是大老爺們的事情!”
小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曹夢琦,這小子看起來也沒比自己大多少,還大老爺們?“你才多大啊,你懂得世道艱難,你有過沒錢的日子嗎?”
這話說得,勾起了曹夢琦的一個小小回憶,他們母子在屈家的時候,什么都不怕,干活也好,白眼也好,不就累一點苦一點,可是他們有一件事卻是最怕的,最怕什么?最怕生病!
因為生病了沒錢就請不起大夫,請不起大夫就沒辦法去抓藥,餓啊,累啊,都可以挨一挨就過去,可一旦病了,就剩下哭的份。
有一回曹夢琦病了,他娘為了求屈家的人安排大夫,不惜跪在屈老爺?shù)拈T口兩天一夜,差點沒垮掉。
所以當小姑娘說道沒錢的日子的時候,曹夢琦很是感慨。
錢,確實是很重,沒錢是不行的。
“這地方的男人就沒有好東西的,你一個小姑娘以后別來了!”曹夢琦丟下一句話就轉頭走。
“什么沒有好東西,我家人以前都在這里頭做事,他們都是好人!”小姑娘顯然不相信曹夢琦的話。
“誰啊,你說是誰,揪出來我看看。”
小姑娘把嘴一撇,“他們現(xiàn)在不在這里干了。”
曹夢琦疑惑地看著小姑娘,以前在這里干的都是官,怎么自家的女眷還需要做這種拋頭露臉的事情?還現(xiàn)在又不干了,肯定是騙人的。
“別吹牛了,趕緊走!”
“我沒有!我們李家以前在通州碼頭誰不認識?!我怎么吹牛了?”
李家?曹夢琦來通州沒幾天,但是之前做過功課,通州碼頭沒什么李家的厲害人物,現(xiàn)在厲害的都是滿族的姓。
突然腦門一開,他的娘親好像說過當年與曹家聯(lián)姻的就是李家,那李家是官宦世家,通州碼頭確實可以說雄霸一方,然道眼前的這個小姑娘說的李家就是這個李家?
“喂,你叫什么?”曹夢琦問道。
小姑娘清脆地回答道:“我叫李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