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夢琦站在一邊,曹仁看看周圍的箱子也沒有被打開的跡象,就說道:“這屋子太亂,又小,老鼠最愛鉆進來。沒事,回頭我讓婆子拿些藥來毒死它們。你先出去吧。”
曹夢琦“嗯”的一聲轉(zhuǎn)頭就走。
“等一下。”
曹夢琦回過頭,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但語氣還算平淡地問道:“怎么了?大姥爺。”
曹仁想了一下,“沒事,就是你別和你那大姥姥說話,她那人登鼻上臉,以后傳出什么不好的名聲可不是太好。”
能夠不和李賢說話,曹夢琦心里巴不得,連忙點點頭,“我聽大姥爺?shù)摹?rdquo;說著就轉(zhuǎn)身出去。
就在曹夢琦關門的時候,就看到曹仁急忙蹲下去,打開他那瓷瓶的箱子,仔細地摸著,生怕剛才曹夢琦來偷。
“還好沒動”曹仁心里安慰道。
曹夢琦“哼”的喘了粗氣,這傻瓜,一堆高仿都看不出來,還當寶貝一樣藏著,又貪又傻!
關上門,曹夢琦從懷里拿出剛才從文書上撕的紙,最上面寫著,“崇禎庚邴年曹家船只出巡記錄”,曹夢琦的臉上不覺回復了笑容。
回到前面的店鋪里,李賢此時也吵累了,躲進自己的房里,整個店鋪只剩下曹夢琦一個人。
曹夢琦簡單地整理了一個空地,放下自己的臨時床鋪,看看周圍沒人,拿出那張紙繼續(xù)往下讀去。
是年,冬,齊船主駕船往南,順京杭大運河,至南杭州,為期三月。
不是這艘,曹夢琦心里想著。
是年,冬,路船主駕船往西,出航石壩,一日即回。
也不是這艘。
是年,冬,念副財指揮出航,往東,三日乃回。
往東,天津是在東邊,但這船是不是去天津倒是不一定,曹夢琦想了想又往下看。
.......
看到最后曹夢琦有些懊惱了,看來還是高興得太早了,外公曹古風明顯是有準備,派了那么多艘船只同時出航,就是要讓人猜不透到底是哪艘才是運銀子的船只。以前的人看著船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看著幾張紙怎么猜得透呢?
就在曹夢琦心生憤慨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看到一艘船只的信息。
是年,冬,施老大駕“吉祥號”出航,后毀。
因為這“吉祥號”是一艘大船,還毀壞了,所以下面還有注釋,是年,施老大,姚總管,周火長香河鎮(zhèn)遭遇河匪,遇難。僅剩劉勤等舵工天津復命。
曹夢琦關心的倒不是船只的毀壞,他看到兩個讓他熟悉的字——劉勤。
是自己要找的那個劉勤嗎?曹夢琦不知道,但是曹夢琦覺得一群河匪不會無緣無故地對一艘船動手,還毀壞,可見事情鬧得很大,那么這艘是否和銀子有關??上谙愫渔?zhèn)毀了,不然應該可以知道更多。
曹夢琦的眼睛又看向了文書上的“劉勤”二字,這個劉勤是幸存者,他應該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要找到這個人,就可以打聽到更多的消息。
況且曹古風是在天津接見他們的,這個地點多么的敏感,也許從劉勤的身上可以問出一些東西來。
可是劉勤你在哪里呢?
曹夢琦看著店鋪的頂端說道。
而這邊的劉勤正躲在一間客棧里,這是他們新的落腳點,官府正到處在郊外,運河邊搜尋著逃跑的逆臣賊子,可是誰也沒想到劉勤竟然這么大膽,帶著賊子們躲進了通州城里,還是通州城叫得出名的客棧。
所謂大隱隱于市也許說的就是這個。
劉勤看著跳動的燈火,他的心里也很復雜,那天在船舷上,那個小后生回過頭來的樣子,太像他的一個故人——曹清清,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劉勤想著,曹清清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
從曹清清出嫁后,劉勤帶著船工們進入了總督衙門,他就覺得自己完成了一個使命,對船工負責的責任??墒乾F(xiàn)在得對自己負責了,劉勤沒有跟隨著大部隊去南方跑船,而是去了天津,他不信曹清清是個對自己無情無義的人,可是曹清清嫁人了,他要看看曹清清過得好不好,他要對這個和他在街頭夫妻對拜過的女人負責。
可惜聽到的消息一個比一個壞。
先是說曹清清被屈家少爺毆打,后來又是說曹清清懷孕生子,可屈家不認,說這個孩子是孽種。
種種消息讓劉勤坐立不安,他相信曹清清的為人,他不相信什么孽種的說法,他覺得曹清清肯定有什么苦衷,他必須搞清楚。
可是他到底還是下人,無論用什么方法都沒辦法光明正大地問曹清清,也許是太心急,他試過混進屈家,卻只能遠遠地看見一個背影帶著一個怯生生的小孩站在祭祀的一角落,還想看清楚一點,可惜沒多久就被人轟出去。
曹清清,這三個字成了劉勤心中永遠的痛。
直到后來農(nóng)民軍打了過來,后來清兵也入了關,整個世界顛覆了,他的船工兄弟們又回來了,戰(zhàn)火紛飛,生活所迫,在這顛沛流離中,劉勤才開始自己的生活。
不久,一個熟悉的人來了——李大哥,希望劉勤加入自己的組織中,這個反清組織是李大哥等人在南方成立的一個組織,目的是為了對方清廷,李大哥說“生當為人杰”,堂堂七尺男兒就應該做一些保家衛(wèi)國的事情。對于劉勤這樣的小老百姓,他真的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什么叫做“大義”,什么是“忠誠”,可是他看到過一個場景——
那是一年的冬天,已經(jīng)幾天沒有飯吃的劉勤在城門的一處角落看到一群人正在煮東西,那飄香的肉味,一下讓劉勤雙腿不由自主地圍了上來。也許是太開心了,圍著肉湯的人邊吃邊哭著,劉勤拿著碗?yún)s被一腳踢開,就在他再次爬起來的時候,他看見肉湯里竟然有一個嬰兒的手,那一刻,他一下嘔吐出來,停不下來的吐,沒有食物,嘴里都是青色的苦膽汁,可就是停不下來。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得做點什么事情,他落荒而逃,沒有回頭,生怕那雙小小的手伸出來。
直到李大哥找到他,讓他加入,他毫不猶豫,這個世道他看透了,他覺得不該這么過下去。
接下來的十幾年,劉勤就跟著李大哥在運河邊游走,幾次死里逃生,讓劉勤覺得自己的生命又有了新的光彩。直到今天遇到了那個有著曹清清般眼睛的年輕人,劉勤思緒一下全勾了上來。
已經(jīng)在水邊坐了許久,劉勤的臉上都被霧氣打濕了。
“老大!”
劉勤回頭一看,是小毅,這個從小就跟著自己長大的孩子,如今也已經(jīng)二十多了,一個身強力壯的小伙子笑盈盈地走了過來,和劉勤蹲在了一起。
“怎么了老大,還在為今天的事情不開心。沒事的,李大哥那邊我已經(jīng)說好了,李大哥會和上面解釋,這回算是清狗走運,下回我們再把他們抓回來。”小毅開解這劉勤,在他看來,劉勤今晚的愁眉不展肯定是因為今天被漕運總督那里圍捕捉有關。
“我沒想這事。”劉勤看著小毅,“我只是想以后怎么辦。”
“以后?以后沒事,我們以后就小心點,下次一定可以炸死那輔政大臣。”
劉勤看著小毅臉上有著興奮的眼神,內(nèi)心輕輕地嘆口氣,“不是這事,我只是覺得我們以后怎么辦?”
小毅看向劉勤,這個三十幾歲的男人眼角都是滄桑,“老大,你今天怎么了?”
“我只是想,清軍入關也十幾年了,雖然沒有變好,但是大家的生活好像安穩(wěn)了很多,我們現(xiàn)在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