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船的幾個人要出發(fā)的那一天,新升上來的劉管事帶著他們到幾個房里辭謝,除了曹古風接見了交代幾句外,其他兩房都沒有空。老夫人此時也感染了風寒,不方便見客,送了幾個銀馃子出來表示道別。劉勤幾個人對著后院磕了個頭就準備出門了。
來到門口,劉勤看著那高高的門檻,就在想著,多少人削尖了腦袋進來,自己就這么輕易的走開,真的是對的嗎?將來的自己會不會后悔此時的決定?劉勤不知道。
但他深吸了一口氣,干凈清新,這就是他現在最想要的。
丫鬟紫燕跑了過來,說老太太吩咐拿些點心給大家路上吃,劉勤分了一包,捏在手里,軟軟的。他看向門內,心里知道曹清清此時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偷偷看著他,雖然他們兩個人只隔著一道門,可是距離卻那么遠,一切都不可能了。
登上了船,遠離了曹家,劉勤拿出點心。
點心用紗布一層一層精心地包裹好,打開到最后一層,他沒有猜錯,就是水晶糕,一如幾年前看戲的那個晚上,軟軟糯糯的。
劉勤咬著水晶糕沒吃幾口突然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趴在船舷上吐了起來,周圍的人很好奇這么平穩(wěn)的行船怎么會吐得這么厲害。
劉勤邊吐眼淚也邊飚了出來。
“沒辦法,暈船!”
劉勤流著淚笑呵呵地對周圍的人說道。
周圍大都是船工,暈船這種事情見怪不怪,打趣了劉勤幾聲就各自散開。
劉勤笑容掛在臉上,可眼睛里的淚水卻不停地流下,然后心里一陣酸楚,趴在了船舷上繼續(xù)吐著,讓口水和淚水一起撒向船底下緩緩流動的河水中。
這邊劉勤行船,這邊曹府中的曹清清正漫無目的地在院里閑逛。
秋日的陽光打在尖尖的狗尾巴草上,發(fā)出刺眼的光芒。
一陣交談的聲響從二小姐曹妍的房里傳來。
“姐,你說那個曹清清有沒有被河匪……”曹妍偷偷地在曹秀英耳邊小聲地說道。
曹秀英輕拍了一下曹妍,“你這小妮子,這話也敢說!”說著自己先笑了起來。
是大姐曹秀英的聲音,曹秀英是大房曹仁的大女兒,不過是庶出,早早嫁給了李家。
大姐什么時候回來了?曹清清正想著敲門進去,卻聽到里面?zhèn)鱽碜约旱拿帧?/p>
“我在李家就聽說了,我那小叔子本來對曹清清是垂涎三尺,這回河匪的事情發(fā)生后,他只要一提到‘曹清清’三個字就往地上吐痰!”曹秀英笑道。
曹妍把嘴巴一撅,“那個曹清清,仗著自己是當家的女兒各種矯情,我老早就看不順眼了,這次河匪來了,我就盼著她被抓走,可惜了,竟然被救了,不過一定是殘花敗柳了!只是不敢說!”
兩姐妹忍不住哈哈大笑。
門外的曹清清實在受不了了,一腳踹開了門瘋一樣沖了進來,“你們說什么?說什么?給我過來!”說著就抓著曹妍反手就是一巴掌。
曹妍和曹秀英都沒想到曹清清怎么突然就沖了進來,正發(fā)愣的當口,曹清清一巴掌打在曹妍的臉上,曹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你,你,你怎么打人呢?!”曹秀英抓著曹清清的手,不讓她再下手。
曹清清也是兇狠,“打人又怎么樣,打人又怎么樣?有你們在背后說壞話的卑鄙?胡說八道!造謠生事!”
說著又要去打曹妍,曹秀英死死拉著曹清清的手,丫頭紫燕去拉曹秀英,曹妍想跑,被曹清清一把抓住,“走,和我去見祖母,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走!”
曹妍哭喪著臉不愿意去,曹老夫人一向疼愛曹清清,這話要是讓老夫人知道了,非扒了一層皮不可,大房本來就不受寵,這回爹會打死自己的。
“清妹,清妹,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妍妹妹不是故意的,妍妹妹就是胡說的!”曹秀英抓著曹清清的手不放。
“胡說?我的清譽是可以拿來胡說的?你給我走,讓老太太主持公道!”曹清清甩開曹秀英的手,拖住曹妍就往老夫人房里去。
一走出房間就在游廊看見幾個丫鬟端著盤子,曹秀英不敢再去撕扯曹清清,只能看著曹妍被拉走。跺了一下腳,往大房方向跑去,這事得讓李賢出馬,決不能鬧到曹古風那里。
走進老夫人的房間,曹清清直接撲在老夫人身上,“祖母!”一股熱淚就涌了出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曹老夫人連忙扶起曹清清,拉著手急切地問道。
曹清清指著地上的曹妍,“祖母,她,她……”話沒說完,就大哭起來。
紫燕跪在地上,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快速地說了一遍,曹老夫人氣得手都發(fā)抖了,對著曹妍喝道:“你給跪下!”
曹妍心里一驚,趕緊跪下,頭低得更低。
“這話實在太不像話!”一旁的李淑說道,“老夫人,你別生氣,回頭身體氣著更不值了。”
曹老夫人正在氣頭上,指著李淑,“你看看你們李家養(yǎng)出來什么玩意兒,還吐痰,我呸!給我端夜壺都不值得,敢嫌棄我們?!”
李淑一聽這話,也趕緊跪了下來,不敢言語。
“好啊,趁著世道不好,河匪敢跑家里來,連其他商家也敢來我曹家作踐了?當我曹老婦人死了,我曹家就是這么好欺負的?”曹老夫人恨恨地說道。
這當口,李賢和曹秀英拉開簾子進來了,一見李淑、曹妍都跪在地上,曹清清倚著老夫人膝蓋痛哭,心就嚇了一跳。
“你給我過來!”曹老夫人眼尖,指著李賢背后的曹秀英呵斥道:“給我跪下!”
曹秀英委屈地跪在曹妍身邊,曹老夫人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得曹秀英倒在地上,眼淚啪啪的落下。
“好啊,你以為你嫁給了李家,我曹家就管教不了你了?!你有本事就永遠別回娘家!我倒是要看看沒有娘家的小媳婦在李家怎么撐下去!”
“祖母——”曹秀英委屈地叫道。
“別叫我祖母,有你這么當姐姐的嗎?看著別人笑話你妹妹,你不僅不幫忙,還火上澆油,回娘家和你未出閣的親妹講那亂七八糟的話,你怎么當姐姐的!”曹老夫人氣憤地講道。
“祖母,我錯了,我不敢了!祖母!”
“錯?你沒錯!你是李家的媳婦,自然是向著李家的,我們曹家商戶地位卑賤,沒辦法和你李家比,你還是回你李家去吧,省得委屈您了!”曹老夫人冷冷地說。
這是下了逐客令了,曹秀英的臉上除了淚水,更多是恐懼,這樣回去,李家也不會善待她的,趕緊抓住李賢的手,“母親,你倒是幫幫我吧,幫幫我啊母親!”
李賢沒想到事情發(fā)展怎么快,曹老夫人的怒氣看來一時半會是不會消的,沒必要為了這么一個掛名的女兒得罪老夫人,連忙將手抽了回來,不言不語。
倒是李淑開口了,“娘,你別氣壞了身體,這事是兩個姐妹做得不對,不該這么誹謗自家姐妹,不過念在她們還小,您就別和她們計較了!”
“我那不爭氣的侄子,回頭我一定好好管教他,絕不會讓他再生事端!不過這事,我看還是不宜鬧大,畢竟關系到的是清兒的聲譽,知道的人會說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遇上糊涂的反而成了別人的飯后談資,所以,媳婦認為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它趕快過去吧!”
曹老夫人冷冷地看著李淑,終于舒了口氣,坐了下來,“好吧,這事就這樣,曹妍你回你閨房,三個月不許出房門!曹秀英,你還姓曹,回去李家一個字都不許多說!”
曹清清紅通通的眼睛看向房梁,那里雕刻一只仙鶴,仙鶴上張著翅膀,就要飛走了。曹清清想,劉勤就要飛走了,自己卻像斷了翅膀的鳥,想飛也飛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