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著看了幾眼,見這群人中,大概有十來個人三三兩兩的分布在外圍,看似隨意,但從上方看下去,卻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些人正好控制住了這個地方的所有出入口。在中心位置,搭著一個帳篷,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有人在里頭。
瞧這些人的裝束,可跟我們村那些人完全不一樣,要洋氣得多,有可能是大地方來的。我正看得入神,突然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響動。
我豁然起身,隨手撈起地上一塊石頭,躲入身旁的兩塊巖石中間。在這種荒郊野外,最容易碰上一些餓狼野獸,這是從小就被我三叔培養(yǎng)起來的防衛(wèi)本能。
只見一個人影從那塊大黃牛后頭轉(zhuǎn)出,是個男孩子,看著跟我差不多年紀。模樣長得不錯,唇紅齒白,腰桿挺得筆直,胸口一起一伏,顯然喘得厲害。
“你是誰?”這人看到我,似乎有些驚訝。
“你又是誰?”我掄著石頭上上下下打量他。如果單論長相,這人也就跟我差不齊的水準,只是人家這一身穿著打扮,再加上那股子從內(nèi)而外的書卷氣,與其一比,他媽我就活脫脫一鄉(xiāng)下土包子。
“我叫顧思寒。”那人微笑著沖我點點頭,“請問你是?”
這人說起話來倒是挺謙和的,讓人聽了舒服。我就說我叫陸景,把手里的石頭丟了,坐到巖石上,掃了他幾眼,心想這人名字聽著娘娘腔的,思寒思寒,難道是他老爹思念老情人?
那顧思寒走上幾步,指指我旁邊的石頭,笑道:“不介意我也坐這兒吧?”
我說沒事盡管坐,這石頭又不是我家的。顧思寒沖我道了聲謝,然后爬上來在我旁邊坐下,扇了扇風(fēng),說剛才可真累死了。
我看了他幾眼,見他額頭出汗,喘得厲害,就問:“你是從下面爬上來的?”
顧思寒說:“是啊,差點就上不來。陸兄弟,你也是爬上來的吧?”
我說是。顧思寒眼睛亮了亮,說:“你爬了多久?”
我估摸著大約說了個時間,顧思寒指指我爬上來的那個方位:“是從那邊嗎?”見我點頭,開心地道,“實在太厲害了!”
我起先對這人的印象不怎么樣,主要是因為這人吧,穿著打扮,氣質(zhì)談吐什么的,都跟我有些格格不入。不過幾句話說下來,倒也不由有些改觀,覺著也還行,能交流下去。
我倒是有些奇怪,看他的樣子應(yīng)該是出生在大城市里,而且還是那種教養(yǎng)極好的富貴家庭,居然能徒手從這片亂石坡爬上來,這也是讓我挺佩服的。
他說他從小就跟了一位師父,這種攀爬功夫是基本功,所以并不生疏。又問起我,我說我是跟著我三叔學(xué)的,屬于家傳手藝。他就一臉好奇,問我家是做什么的,什么行業(yè)要用到這種攀巖的技巧。
我就把家里是干什么的跟他說了,心想還不把你個小公子哥嚇得屁滾尿流。小時候由于家里干這一行的緣故,我早已習(xí)慣了做個沒人搭理的怪胎,所以這種事情見得多了。
沒想這人倒是個奇葩,不但不忌諱,反而一臉興奮地問我:“這一行是不是很有意思?是不是要經(jīng)常接觸尸體?”
我說對啊,我這雙手從小就是摸著尸體長大的,還把手伸過去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抓過我的手仔細看,不一會兒就驚嘆:“你的手比我的還修長勻稱,怎么練出來的?給尸體化妝需要特別的手法嗎?”
這人還真是個問題寶寶,我把手抽回來,瞥了他那雙手一眼,果然也是極為修長,指甲修理得干干凈凈,手形很好看。他說是從小彈鋼琴練出來的。
鋼琴這種東西,我只限于在書上讀到過,不過聽田老師吹起來,彈鋼琴似乎是一件十分文藝高雅的事情。聽說這人會彈琴,我還是有點小小佩服的。
這么些年來,我在村里就是個沒人理的孤僻小孩,除了林丫頭能跟我說上幾句話外,根本就沒有同齡的玩伴。難得遇到一個跟我差不多年紀,而且還不避諱我的,兩個人不由聊得興發(fā),渾然忘了時間。
我撕了一塊干牛肉遞給他:“吃吃看,味道還不錯。”
顧思寒接過就放進嘴里嚼,說:“是挺好吃啊,味道很正宗!”
我見他吃得高興,就問:“看你這樣子,不是本地人吧?到這里來干什么?”
我這話一出口,見他的臉色就是一變,神色黯然,嘆了口氣說道:“是為了我妹妹,我妹妹她得了怪病。”
我想到峽谷地下那群人,想必就是他家人,就問:“你妹妹她,出什么事了?”
顧思寒臉色白了白,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滿著一種悲哀,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原來,顧思寒是家中長子,下面還有個小他兩歲的妹妹。大概半個月前,有天深夜,突然從小姑娘房中傳來一陣陣怪叫聲,等家人趕過去一看,就見小姑娘縮在床上臉色發(fā)青,抖個不停。門框上橫七豎八留著好幾道抓痕,像是被什么東西用鋒利的爪子給劃出來的。
當時就問她出了什么事,但小姑娘像是被嚇壞了,小臉鐵青,什么話也不說,只會縮在房間里抖成一團。顧家上下可被嚇壞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就聽房里又是一聲怪叫,從女孩子床下跑出一只大黑貓來。
“黑貓?”我奇怪地問。干我們這行的,對于黑貓尤其敏感。我們行內(nèi)的古書上就有記載:“玄貓,辟邪之物,易置于南。”玄貓,就是黑貓,是辟邪用的。不過也有很多人認為,黑貓是不祥之物。因為通常邪氣比較重的地方,經(jīng)常會有黑貓出現(xiàn)。
而從我們這行來講,黑貓既有鎮(zhèn)宅辟邪的作用,但也是容易招邪的。就比如家里如果有新尸剛亡,就不敢讓黑貓進屋。因為一旦黑貓觸到尸體,就很容易引起詐尸。
所以,一般人家是很少養(yǎng)黑貓的。
顧思寒說:“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們家為什么會有只黑貓,它是我妹妹養(yǎng)的。這是只流浪的大黑貍貓,據(jù)說是我妹妹在外頭撿來的,后來就養(yǎng)在了家里。我妹妹在家里是最受寵的,她要養(yǎng)個寵物,誰也沒轍。”
我哦了一聲,讓他繼續(xù)往下說。
顧思寒說:“那只大貓一出來就沖我們嗚嗚大叫,那叫聲又尖銳又凄厲,聽了讓人發(fā)毛。我父親就讓人把貓趕了出去,找了當?shù)刈詈玫拇蠓騺斫o妹妹看病。”
但一開始,那大夫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只說是小孩子大概受了某種刺激,導(dǎo)致驚嚇過度,一時忘語,只能開點養(yǎng)神鎮(zhèn)氣的藥先吃吃看。
結(jié)果當晚,又出事了。一過了深夜,房中就傳出小姑娘的凄厲的尖叫聲,眾人闖進去一看,可把所有人都嚇著了,這小姑娘居然兩眼翻白仰在床上,頭下腳上,一條裙子支離破碎,身上到處都是長短不一的抓痕,血跡斑斑。
那只黑貍貓就站在她床頭,身上都是血,耳朵也折了一只,一條腿一跛一跛的,一見眾人就嗷嗷怪叫,尾巴豎起,渾身炸毛。
顧父當時那個心疼,勃然大怒,命人趕緊把那貓捉住打死。那黑貍貓本就跛了腿,很快就被人圍起來拿繩子套住,當場就要勒死。還是顧思寒心思謹慎,說這貓是妹妹最喜愛的寵物,萬一弄錯了,可沒法交代。
經(jīng)他這么一說,那只貍貓的小命總算給保住了,不過命運卻好不到哪去。顧家這小姑娘在家中那可是掌上明珠,上上下下誰不疼愛?如今見小姑娘傷成這樣子,一個個都拿這貍貓撒氣,拿繩子捆了個結(jié)實,扔進籠子里就不管了。
之前那大夫趕過來,只進去看了一眼就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直叫“見鬼了,見鬼了”,顧父大怒,拎了那大夫就進了女兒房間。那大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指著小姑娘說:“尸……尸……”卻尸不出個所以然來。結(jié)果被顧父抽了一巴掌,那大夫才一口氣回過來,尖聲說了句:“尸……尸斑!小姐她長尸斑了!”
就算是普通人也都知道,尸斑是長在死人身上的,哪個活人身上能長尸斑?顧父眼見女兒雖然模樣詭異,但明明還有呼吸,居然被這個庸醫(yī)說成是尸斑,一怒之下,直接把人給丟了出去。
顧思寒說,只可惜他師父半年前出了遠門,不知所蹤,否則還可以請他老人家前來。后來顧家有長輩說,女娃可能是招邪了,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就把周邊有名的一些道士神棍都請了來。
結(jié)果有說是丟魂的,有說是被貓妖附體的,有的直接說那只貍貓就是禍害她妹妹的兇手,要求直接斬貓,眾說紛紜,各有各的理。
結(jié)果一通法事做下來,小姑娘的病反而更嚴重了。那種極像尸斑的東西開始像全身擴散,小姑娘原來漂漂亮亮一張小臉,如今簡直不成人樣,臉色鐵青,而且周身開始腐爛。這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病,所有大夫都束手無策,說是只能等死。
絕望之際,顧思寒突然想起他師父曾經(jīng)跟他說過,他有個醫(yī)術(shù)極為高超的老友住在南疆一帶。顧思寒天資聰穎,記性極佳,雖然他師父當時只是無意中提了一句,卻被他給記了下來,連那人的住址都被他記得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