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好像從噩夢中醒來,夢中那些模糊的名字都浮現(xiàn)在腦海,也想起了這次回家來的目的,可不是?;丶铱纯矗菫榱舜蛳倚牡讓霞矣H朋好友是否真實存在的疑慮,還要驗證一元女道士說給我治病的事是真是假。
誰知道一回家,就渾渾噩噩,對那些明顯不符生活常識和邏輯的事物視而不見,甚至連親身經(jīng)歷的那些靈異怪事都忘記了,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熨斗,試圖把我遇到的生活褶皺一一熨平整。
往小區(qū)方向看去,七八棟小高層矗立在淡淡的一層霧靄中,視線里有一些飄忽感,像是從夏季暴曬的柏油路上方看過去一樣,在熱浪氤氳中,景象發(fā)虛。
之前的經(jīng)歷應該不是做夢,做夢的話,夢醒之后我應該是躺在某個地方,而不是此時站在這里。
手機之前充滿了電,只是打不出去電話,發(fā)不出去短信,現(xiàn)在再看,卻還是關(guān)機狀態(tài),沒有一絲電。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能確定的就是我出了問題,具體是什么問題,我能猜測到的答案,就是遇到鬼遮眼,迷惑了我的感官。
聯(lián)想到凌晨三蹦子司機說的鬧鬼,我更加確定應該是有鬼搞事。
想到是鬼,我反而鎮(zhèn)靜下來,畢竟不陌生,接觸多了是熟練工種,解決起來也有些眉目。
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黃玉,心中汗顏,之前竟然把玉中的孟麗忘了個一干二凈,如果沒有孟麗現(xiàn)身把我拉出那片白霧區(qū)域,我現(xiàn)在還在渾渾噩噩被擺布呢。
躊躇片刻,我往糧油批發(fā)市場走去,先找到爸媽問問他們是否遇到什么奇怪的事,順便把手機充滿電。
批發(fā)市場設(shè)置在一個大院子里,規(guī)模不算大,修了四五排簡易房出租,大概有一百多家,不但有糧油批發(fā),還附帶飲料,干果的買賣,實際上是一個大雜燴,批發(fā)零售兼顧,很多附近居民都來這里采購。
順著大門走進去,我家的門面的位置比較靠里,以前我也因為開始忘掉家里鑰匙這樣的原因來過,不過來的次數(shù)總歸有限,大多數(shù)空閑時間是在和同學們聚會游戲中度過的。
即使來的次數(shù)少,按理說也比較熟悉,起碼不應該像現(xiàn)在一樣,心中涌起越來越強的陌生感。
這時我才驚覺,之前對這個市場的記憶,只是一個概念,我知道有這么一個地方,我家有買賣在這里,但是具體細節(jié),比如市場布局,房屋顏色,道路走向全都是一片模糊,想不起一點細節(jié)。
就相當于,你知道“哈佛大學”這個名詞,但是除此之外,相關(guān)因素一片空白。
按捺著不安,我走到我家門面房門口,外面沒人,房間里傳出說話的聲音,似乎在討價還價。
我吁了一口氣,正要拉門走進去,房間里出來兩個男的,一看都是典型買賣人。
“老哥,下次再來啊。”走在后面的男人邊走邊說,看相貌三十多歲,一臉精明,送走顧客后又對我說,“你想買什么?”
我的心一沉,心中掠過巨大陰影,急促問道:“你,你是是這家店的老板?”
這個男的上下打量我?guī)籽郏χf:“是啊,我是老板。你想買些什么?價格整個市場都差不多的,量大從優(yōu)。”
“這家店主不是姓高嗎?”我心中發(fā)寒,問道。
“不是不是,我姓李,在這做買賣四五年了。”這男的擺擺手,笑道,“你是有什么事嗎?”
我搖搖頭,心中最怕的事情逐漸發(fā)生,不過我不死心,就在市場里一家家的門臉轉(zhuǎn)過去,尋找記憶中我爸媽的身影。
也許,他們重新租了新門面呢?
熙熙攘攘的人不少,還有人踩著電動車,我穿梭在其中,耳中充斥著人們嗡嗡的說話聲,視線里一個個的面孔掠過,卻沒有一個是我記憶中熟悉的臉龐。
來回找了三四次,都沒有找到我爸媽的身影。我又去市場管理處詢問,說整個市場就沒有一家商戶老板姓高。
而且,以前也沒有過,都是在這五六年甚至十多年的老商戶,因為生意比較穩(wěn)定,沒有幾家搬走或者做不下去倒閉的。
巨大的惶恐充斥著我的四肢百骸,胸膛里好像被挖走了一塊填滿了恐懼。
之前我猜測回家后,在小區(qū)里被鬼遮眼產(chǎn)生了很多幻覺,但是這都是針對我個人的,爸爸媽媽應該不受影響,可是,這一圈找下來,預示著一個毀滅我人生的可能性:我的爸媽也是虛假的,和王宗耀張東升他們一樣。
外人的真假,我會惶恐,會驚懼,一時接受不了過后也就釋然了,無非就是找出真相,找不到真相一走了之,天大的事我可以回家。
在我內(nèi)心深處,無論何時,回家就能躲在爸媽羽翼下,藏在他們身后,他們都會替我遮風擋雨。
這是一種心理層面的安全感,是一個人的后路,只要身后有爸媽,走遍天下都不怕。
然而,種種跡象顯示,我的爸媽可能不存在,倏地,我整個胸膛都抽搐起來,眼前一黑,哀傷和恐懼交織在一起,心沉入了地獄。
……
“兄弟,喝口水吧?”當我緩緩張開眼的時候,聽到有人說,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大杯子。
我晃晃頭,眼前恢復清明,遞水的是那個姓李的老板,我就坐在他家門臉房前的一把椅子上。
在我記憶中這是我家的門臉啊,我楞楞地接過杯子,咽喉處火辣辣的感覺傳來,下意識地灌了幾口,一股涼爽穿喉而過。
“你沒事吧?”李老板問。
“沒事,我……怎么了?”我記不起發(fā)生了什么。
“沒事就好。”李老板松了一口氣,說道,“你來來回回好幾遍,站在我這就一動不動,問你也不說話,臉色煞白,挺嚇人的,看你的樣子像是得病要暈倒,我就讓你坐下來了。”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過來,一定是自己下意識根據(jù)記憶來到這家門臉前,心力交瘁,加之又沒吃早飯,竟然在這里暈倒了。
也許是暈倒一次后把郁積的惶恐發(fā)泄了一部分,我能夠集中一些注意力,腦子里也活絡(luò)了起來,慢慢規(guī)整目前發(fā)生的事情。
首先,我家那里,有一個鬼,能力不小,甚至能夠影響到整個小區(qū),我昨晚到家后發(fā)生的事情恐怕都是那個鬼對我進行了迷惑,幸虧孟麗把我拉了出來。
其次,就是我的父母,找遍這個市場也找不到,按這個市場的人所說沒有他們這兩個人,有兩個可能,一個是我的父母不知道什么原因離開了這個地方,一個是我關(guān)于父母的記憶也是虛構(gòu)的。
我堅信真正的原因是前者,可是他們?nèi)ツ牧四??難道是……我眼前一亮,回村里老宅了?
一定是,我給自己打氣,謝過李老板,就準備坐車回村里,想起手機還沒電,就請求在這里充電。
李老板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回身拿了一個移動電源扔給我,說拿去用,能還就還回來,還不了就送給我了。
我也沒有客氣,謝過他后,坐上了回村的公共汽車,半個小時后回到了村子。
我父親家只有他一個孩子,爺爺奶奶多年前就去世,我媽媽家也是如此,這在他們那個年代很少見,一般家里都有兩三個兄弟姐妹,所以我也沒有家族旁系的兄弟姐妹,記憶力中只有兒時村里的鄰居玩伴,齊霞小姐姐就是這樣的一個角色。
想到齊霞,我心中掠過絲絲陰霾,暗暗下了決心,無論出現(xiàn)什么結(jié)果都要接受,然后找到真相。
村子和我記憶中的也有了偏差,不過這歸結(jié)為國家的基礎(chǔ)建設(shè),還有大批年輕人的離開,總歸會有很多的變化。
我家的老宅還在,外表看已經(jīng)破敗,上著鎖,我父母并不在這里,村里街旁有一些老人在曬太陽,我一個都不認識,上去攀談,他們也不認識我。
還碰上幾個年齡我差不多的,也是一個都不認識,記憶中的那些小伙伴則不見蹤影,或許是像我一樣離開了。
我說了我父母的名字,那些老人說沒有聽說過,這令我僅存的希望逐漸破滅,看來……
不,我告訴自己,爸媽只是暫時找不到,他們也許出去旅游了,也許去朋友家了,絕不是只存在于我的記憶中,絕不是虛構(gòu)的。
我不允許自己輕易相信這鐘荒謬論斷。
不知不覺,走到了村西頭,看到一座小寺廟,叫吉祥寺,有一個穿黃色僧衣的和尚正在門前清掃。
我記憶中有這座寺廟,那時十分破敗,廟里有數(shù)株巨大的槐樹,樹冠振天蔽日。這座廟作為生產(chǎn)隊的集體財產(chǎn),一直掛著鎖,有一次我和幾個小伙伴從墻上往里瞅,陰森可怖,看見一條粗大的巨蛇蜿蜒爬進了破損的大殿,脖頸處是一塊鼠狀凸物。
嚇得我們魂飛披散,從此離那里遠遠的。
沒想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重建,并且有了香火。
那個掃地的僧人十七八歲,我走到廟門前的時候抬頭看了我一眼,就低下了頭繼續(xù)掃地,完全沒有理睬我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抬腿就往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