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歐陽媽媽,要打我,我自然沒有還手的道理。
可第一次見面就被她欺負(fù)到頭上了,她日后怕是更加看不起我。
所以我躲開了,兩步后退閃到了一邊。
她力氣大,可是年紀(jì)來了,加上身材比較胖,所以動作很遲緩僵硬,自然沒法跟我比靈活。
我這一閃,她都差點一頭扎地上去了。
我嚇得趕緊想過去扶她,可她居然趁機(jī)拽出我的胳膊,拉我過去要動手。
糾纏間,歐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你們干嘛呢?”
她比我還快一步發(fā)愣,然后立馬松開我,換上另一個表情:“你回來了,上班累不累???”
……這變臉的速度,比孫悟空還強(qiáng)悍三分啊。
歐陽眉頭微微的蹙著,看了我一眼,隨即舒展:“曉曉,過來。”
他晾著他媽,叫我過去?
我有些忐忑,偷偷的瞄了她一眼,果不其然,她臉色鐵青得厲害,可又隱忍得不敢發(fā)走。
當(dāng)時不太理解他們之間的微妙關(guān)系,就覺得他們兩母子的感情也許并不是太好。
我乖乖的走到歐陽身邊,他沖我暖暖一笑,摸摸我的腦袋,柔聲問我:“嚇到你了?”
我搖頭,他媽就不高興了,跟他抱怨:“什么叫嚇到她了,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她不成?”
說著還有意無意的拿眼睛瞪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她針對我針對得有些莫名其妙。
如果說她一開始不喜歡我是因為一切來得太忽然了,她完全沒有心理準(zhǔn)備,自己兒子家就多了個女的,任誰也接受不了,這個好理解。
可都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了,歐陽的表現(xiàn)也足夠的明顯,他關(guān)心我、在乎我,那作為母親,在不知道兒子女朋友任何背景身份的前提下,難道不應(yīng)該持觀望態(tài)度?
她這么強(qiáng)烈的抗拒感真是叫人莫名其妙,不過這些話我是不敢說出來的,生怕她更加不待見我。
對于她抱怨的話,歐陽絲毫不放在心上,看我沒事了,這才有些慵懶的答一句:“瞎想什么呢。”
然后不等她發(fā)話,又問:“你怎么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去接你啊。”
她這才轉(zhuǎn)怒為喜:“你少來,我要是提前說了,你肯定不讓我來。”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問題,我居然從她的話里聽出了嬌嗔。
是的,撒嬌的嬌嗔。
這樣的認(rèn)知讓我有些毛骨悚然,不過我很快羞愧得無地自容。
李曉曉啊,你在想什么呢,人家是母子,你思想怎么那么陰暗呢?
可是這不能怪我啊,誰讓我從小活在那么一個壞境?
矮冬瓜還不是人前是我爸,人后變豺狼。
歐陽“嗯”了一句,問她:“吃飯了嗎?剛好我下午也不用上班,我們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她可高興了:“哪都行,你喜歡就好。”
她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歐陽面前自稱我,而不是媽。
我很快發(fā)現(xiàn)這個不好的認(rèn)知,罵自己,你心眼怎么就那么多呢?
歐陽點頭,湊下臉問我:“你呢,想吃什么?”
笑得眼睛彎彎的,特別好看。
我:“哪都行,你喜歡就好。”
連自己都沒注意到,我跟她說的話,是一模一樣的。
那么是不是證明,我此刻的心情,跟她是一樣的?
歐陽沒注意到我的變化,笑著摸摸我的腦袋,也沒換衣服,拉著我的手往外走:“那走吧。”
他媽跟在我們身后,一直沒說話,可我能感覺出她刀子一眼的眼睛,一直停留在的身上,如芒在背。
我們?nèi)サ氖潜容^高級的西餐廳,以前我跟他都是去街邊的快餐店的,頭一回來,我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還好歐陽由始至終一直緊緊的拽著我的手,為了擺好所有餐具,甚至幫我把牛排切好了,我壓根沒有出錯的機(jī)會。
他是不想我在他媽面前出丑,我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就沖我笑笑。
這頓發(fā)吃得并不愉快,因為她一直黑著臉,只要我跟歐陽有稍微親密一點的動作,她的臉就能下降三個色號。
可歐陽好像挺不在意的,甚至故意當(dāng)著她的面關(guān)心我,對我無微不至。
吃晚飯,歐陽提議給她找個酒店住下來,明天再回去。
她欲言又止,最后看了我一眼,有些賭氣的說:“不了,我今晚就回去,睡不慣外面的床。”
歐陽也不留:“嗯,那我送你。”
她好像被他氣到了,跳腳得想罵人,可最后之扔下一句:“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夜了,你女朋友估計困了。”
我剛擺手想說我沒有,歐陽就率先接話:“是挺晚了,她還沒睡過這么晚的呢。”
……現(xiàn)在才九點,你確定?
他又說:“那你自己小心點,到家給我電話,我們先回去了。”
……她真的是你媽嗎?我表示強(qiáng)烈的懷疑。
他不理我,拉我上車,還貼心的給我綁好安全帶。
路上我猶豫了好幾次,終于忍不住問他:“你不留你媽在家里住一晚?”
他沒回答,也沒說話。
我也不知道在說什么好,空氣就那么靜謐下來,詭異得有些尷尬。
好久之后,我才鼓足勇氣再次開口:“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他:“沒有。”
就兩個字,沒有其他任何表情。
看了我真的說錯了,低下頭,不在做聲。
他卻自己開口:“她是我后媽。”
……這是不是就說通了?他后媽對他有不一樣的感情……
這真是個叫人絕望的社會。
他空出手握住我的手:“我不喜歡她。”
我看出來了。
反握住他的手:“不喜歡以后就不見她了,反正我們又不用吃奶。”
他笑:“一言不合就開車。”
我嘟囔:“我哪有,明明開車的人是你。”
我故意裝傻扯開話題,可不能否認(rèn),我是真的學(xué)會了開車,完了完了,太污了。
歐陽笑了,眼睛里有寵溺的光芒。
過了很久,忽然問我:“你不問?”
我愣了一下,隨后意識到他再說他后媽:“你不想說我就不問。”
就好像我不想別人問我矮冬瓜的事情,誰喜歡把自己的傷疤扒開給別人看。
他把車停在了路邊,解開安全帶。
我正彷徨,不知道他怎么了的時候,他整個人傾向我,緊緊的抱著,一動不動。
我傻愣了一會,也緊緊的抱住他。
本不想理解他此刻的傷感悲哀,可我騙不了自己,他現(xiàn)在所有的痛楚,我一直在遭受。
我撫著他的背:“歐陽,那個房子是你自己買的嗎?”
他點頭。
我又問:“那你現(xiàn)在的工資夠你吃喝玩樂嗎?”
他還是點頭:“夠!”
那就好。
我問這些,不是為了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只是他有了這些,就再也不必寄人籬下了。
那晚歐陽最后都沒跟我講他后媽的事情,我也沒問,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就讓它慢慢的淡化消失吧。
這事很快過去了,歐陽也漸漸變回那個陽光開朗的少年。
我高興之余,又忐忑不已,因為我的化驗報告今天就要出來了。
本來想讓歐陽替我拿的,可我怕是個不好的結(jié)果,會讓他無從抉擇。
還是自己先拿了,萬一是最壞的,那就干凈利落一點,不必平白給他增添困擾。
今天歐陽上值班,等他走了,我就打掃好家里的衛(wèi)生,撿好自己的東西,放在玄關(guān),開門出去了。
醫(yī)院還是如往常一般,熙熙攘攘熱鬧非凡,絲毫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發(fā)生一丁點的改變。
只是這樣的熱鬧,卻讓我覺得有點陌生了。
記得第一次來,我還在這邊迷了路,幸虧有個大叔給我指路,不然估計得落笑話呢。
也是那個大叔,讓我相信世上還是好人多。
我去了化驗室找相淮,忐忑得在化驗室外面轉(zhuǎn)圈,不敢進(jìn)去。
相淮看見我,還叫了我一句:“李曉曉?”
他居然還記得我,我不知道該感動還是該悲傷,我恐怕是醫(yī)院里唯一一個被感染HIV醫(yī)務(wù)人員了吧?
過目難忘,他記得我也在正常不過。
我走過去,有些難為情的問他要報告。
他“啊”了一句:“剛才歐陽拿走了,你不知道嗎?”
歐陽?已經(jīng)拿走了?
我問他:“多久了?”
他:“差不多一個小時了吧。”
一個小時了,他還沒告訴我結(jié)果,那是不是就……
我跟他道了謝,飛快的下樓。
他還在后面叫:“你慢點,歐陽吃不了你報告的……”
后面說什么我沒聽見,心里就想著報告的事情,飛快的跑到科室找他。
即便是最壞的結(jié)果,我也想要得到具體的答案,就當(dāng)是最后的宣判吧。
可他不在,也沒見到值班的護(hù)士,安靜得有些嚇人。
我想了想,還是給歐陽打了個電話。
他很久才接的,我猶豫的問他:“歐陽,相淮說,你拿走了我的報告。”
他瞬間沉默了。
我好像已經(jīng)知道答案是什么了,如墜冰窖,兩眼一黑,差點一頭扎到地上。
很久之后,他才很小聲的說:“我在外面有點事,你在辦公室里等我,我很快回來。”
我掛了電話,蹲在地上欲哭無淚。
等他干嘛,等他給我宣判死刑嗎?
我等不下去了,歐陽,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