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仆婦被趕出梧桐苑后,就匆匆忙忙地跑向了曦嵐苑,大夫人謝琴得知了一切,氣得當(dāng)場摔了正把玩在手里的玉如意。
不過,就在府里傳得沸沸揚揚,說是四小姐得罪了大夫人,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出乎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接下來連續(xù)幾天,那位仆婦仍舊和顏悅色地端著各種用珍貴食材輔以藥材的補湯前去梧桐苑。
當(dāng)然,有了第一次送湯的經(jīng)驗,仆婦再也不敢讓四小姐親自接了,更不敢假手梧桐苑的奴婢。
每次,她都是親自端到傅小妹面前,然后親自看著傅小妹服下,才誠惶誠恐地離開。
“小姐,這藥咱們別用了,要不然傷口真好不了了!”
小翠抓著藥瓶不撒手,目光中透著心疼,輕聲嘟囔。
“給我。”
“小姐……”小翠不撒手,她知道三七粉對活血化瘀有特效,若是身上無傷,適量服用對身體有益無害,可小姐現(xiàn)在的身體,根本不適合。
“小翠,快把藥粉給我!沒時間了!”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家宴,是傅小妹恢復(fù)身份后首次出席正式場合,她要給大夫人和傅明月送上一份大禮。
言語間,傅小妹眸色凜冽,伸手奪過瓷瓶,將整瓶三七藥粉全部倒入水杯里,然后灌了下去。
大劑量的三七粉,經(jīng)過消化吸收,會讓快要愈合的傷口出現(xiàn)大面積出血的征兆。
而這些天,傅小妹對廚房送來的補湯來者不拒,并且每次都是當(dāng)著仆婦的面,將湯水喝下,就是為了今日。
“劉嬸,小翠,今天對我來說十分重要,你們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明白嗎?”
身份卑微,在侯府沒有根基,單憑老夫人那點微薄的所謂“寵愛”,傅小妹想要報仇,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她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再過些時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宴。
根據(jù)上一世的記憶,傅明月就是在宴會上拔得了頭籌,然后贏得了皇帝的賞識,為了她將來順利入住東宮打下了基礎(chǔ)。
雖然,在傅德清壽宴上,傅明月算計太子失敗,并沒能成功和太子有肌膚之親,但是從容謹(jǐn)對傅明月的態(tài)度來看,他并不排斥安平候府的嫡女。
“小姐,曦嵐苑有個負(fù)責(zé)掃灑的粗使丫鬟,因為前兩日不小心弄臟了大小姐的衣裙,被大小姐下令打了十大板子,奴婢偷偷前去說明來意后,她連銀子都沒收,立刻就答應(yīng)了。”劉嬸一臉嚴(yán)肅,認(rèn)真地稟告。
“嗯,那個小丫鬟如今在何處?”傅小妹必須確保萬無一失,繼續(xù)詢問。
“說來也運氣,那小丫鬟剛辦完那件事,當(dāng)晚就因為傷口感染發(fā)起了高燒,到現(xiàn)在還沒有醒來的跡象。”說著,劉嬸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了可惜的神色。
傅小妹聽了,沒有再說話,只是面容沉靜地吩咐小翠:“把杯子和瓷瓶砸碎,記得避開人,丟湖里。”
藥力慢慢滲透,傅小妹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傷口的位置正在悄然發(fā)生著變化。
日薄西山,夜幕降臨。
地面上還殘留著烈日灼燒的余溫,從引路的婢女口中,傅小妹得知今日家宴設(shè)在了藕香榭。
藕香榭,位于人工湖中心的小島上,需要乘船前往。
傅小妹低眉斂眸,謙卑有禮地跟在引路婢女身后,沿著對方所指方向望去,只見一艘畫舫已經(jīng)停靠在岸邊。
七彩琉璃燈,散發(fā)著耀人的色彩,倒映在泛著泠泠波光的湖面上,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正巧笑嫣兮,隨著她們談笑風(fēng)生間,腰肢猶如風(fēng)中柳枝搖曳生姿。
她目光中透著森冷,看著這樣浮華的景致,心底有股悲涼之意油然而生。
“四小姐,咱們得快些了,那是最后一班船了。”
忽然,引路的婢女轉(zhuǎn)頭,提醒道。
“靈芝姐,你等等小妹。”
快速地掩下情緒,她依舊佯裝出受寵若驚的模樣,漲紅了臉,慌里慌張喊出聲。
不遠處,幾個女子嬌笑著攀談,眉色舞動間,盡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之姿。
自從大夫人謝琴生下嫡女傅明月后,肚子就再沒有動靜,為了安平候子嗣繁衍,這些年侯府里陸陸續(xù)續(xù)地添進許多新人。
不過說來也怪,除了早些年入府的三姨娘柳氏和二姨娘楊氏替傅德清誕下了子嗣,其他后來的人肚子就再沒動靜了。
只是,兩位姨娘生下的都是女兒,因此至今安平候膝下一直都沒有兒子。
這幾日,傅小妹一直在琢磨,根據(jù)上一世的記憶,老祖宗于氏之所以會吃齋念佛,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為了兒子祈福,期望侯府能夠早日有子嗣繼承香火。
而這些年來,侯府幾乎每隔幾個月就會有姿色尚佳的女子進來,她們個個年輕貌美,腰細臀大,怎么看都是好生養(yǎng)的,也不知為什么,肚皮一個個都不見動靜。
她想,這回老祖宗于氏是真著急了,眼看著兒子身居要位,年歲漸長,依舊沒個兒子,再加上安平候府旁支的虎視眈眈,若是再無后嗣,傅氏長房這一脈的富貴,到傅德清這代就算是到頭了。
“呦,這不是被老祖宗放在心尖尖上疼愛的四小姐嘛。”
一道嫵媚造作的女聲,打斷了傅小妹的思緒。
循著聲音望過去,她認(rèn)出了該女子正是半年前有過身孕,而且還是個男胎,卻因為不慎滑倒小產(chǎn)的侍妾昔憐。果真是人如其名,翦水秋瞳,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什么玩意兒嘛!”
這時候,有人冒著酸氣,不陰不陽地諷刺了句。
眾人齊刷刷地望過去,只見傅明月一身淺粉色繡金牡丹羅裙,外面搭配了同色系的軟紗,邁著細碎的步子,朝著渡頭款款而來。
月上柳梢,瑩白的光華籠罩在她的周身,仔細看那身淺色的紗衣隱約間還泛著若隱若現(xiàn)的光芒。
“大小姐,您這身莫不是最近上京城最流行的水晶夜光紗?”昔憐嫵媚的雙眼里冒著艷羨的光,驚詫出聲。
“大姐是安平候的嫡女,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的,你這小侍妾真是少見多怪!”傅白茹揚起下巴,滿臉不屑道。
被諷刺的昔憐,心里恨得牙癢癢,面上卻不敢多言,只能訕笑著連連點頭,并且還不忘口是心非地稱贊“大小姐人物其名,如明月般高高在上,風(fēng)華絕代”。
傅小妹眼觀鼻,鼻觀心,將這些侍妾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心里冷笑,暗道:這些女子看似風(fēng)光,其實都是可憐蟲。傅德清能生女兒,為什么生不出兒子,這里頭恐怕大有文章呢。
“都上船吧,別讓老祖宗等急了。”傅明月心安理得地享受眾人的膜拜羨慕,大方得體地開腔道。
話音落下,她就在一群鶯鶯燕燕地簇?fù)硐?,上了畫舫?/p>
從頭至尾,傅明月都沒有看傅小妹一眼,直接將她當(dāng)成了透明人。
只是,當(dāng)傅小妹踏上船板的時候,傅明月像是突然看到她,驕縱的眉眼間流露出一抹詫異,揚聲道:“呀,四妹妹怎么也跟咱們坐同一班船?”
傅白茹得了眼色,像只猴子般躥到了甲板上,將傅小妹堵在了登船板上,諷刺道:“四妹,你現(xiàn)在可是老祖宗身邊的紅人,理應(yīng)享受更好的待遇,怎么能夠屈尊降貴跟我們這些俗人同擠一處呢?”
這話說得,明里是在捧傅小妹,實際上卻是暗藏機鋒。
四小姐,是洗腳婢女生的女兒,十四年不受侯爺待見,在府中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放眼整個侯府,誰人不知傅小妹這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不過,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恢復(fù)了庶女身份,再怎么樣,也算是主子了,外加老祖宗于氏的偏袒維護,府里的下人也不敢再對她不敬放肆。
只是,傅白茹嘴上說著反話,表面上像是在貶低她們這船人,實際上是無形中替傅小妹樹敵。
這招“隔山打牛”使得不錯,看那些侍妾臉色不善的模樣,傅小妹就知道傅白茹的話,成功地引起了她們的不滿。
畢竟,侍妾是府里很尷尬的位置,不主不仆,說白了跟通房丫鬟也差不了多少,除非生下子嗣才能晉升為姨娘,否則一輩子只能這么度過了。
“三姐,麻煩讓一讓。”
心思流轉(zhuǎn)間,傅小妹也不理會傅白茹,目光澄清,不卑不亢道。
“我已經(jīng)說了,咱們這船人跟四妹如今的身份不符,四妹還是改乘下一班船吧。”說著,傅白茹腳步又朝著甲板前端逼近了一步。
傅小妹兩只腳就站在一條窄窄的木板上,整個人都是懸空在湖面上的,傅白茹擋住了她的前進之路,而她卻絕對不能后退。
“三姐,麻煩讓一讓。”
“你聾了,沒聽懂本小姐的話啊,說了讓你坐下一班!”
兩人僵持不下,傅明月忽然發(fā)話了。
“三妹,你這副兇神惡煞的模樣,要是讓外人看見了,還以為咱們欺負(fù)四妹了呢。”說著,傅明月纖細的手指朝著坐在船艙里的人指點了幾下,隨即明艷的臉龐上流露出一抹可惜的笑意,柔聲道:“四妹妹,這回你恐怕是誤會三妹了,這船上人數(shù)已經(jīng)滿了,你真的只能等下一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