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人家有沒有錢我不知道??赡阋沁@么問人家,估計我爸媽沒開口,外面的人就要說你賣侄女了。”
我也沒給我舅媽客氣,我舅媽比起鳥嘴嬸來,差不多都是一種人。
就是喜歡拿別人的痛處說閑話,還嫌棄人家開不起玩笑的閑人。跟這種人,是完全就沒有辦法的說道理的。
“你個死丫頭片子,你說啥呢。”
我舅媽罵了我一句,又夾了一筷子粿條,瞪著我對我媽說。
“看看,小姑,我也沒說啥啊,你家姑娘說話就這么擠兌人。”
“你還是吃粥吧,等會兒回去,我給你裝點花生回去給兩個孩子吃。”我媽幾無奈的說。
我舅媽聽了我媽這話,這才沒再叭叭叭的說嘴了。
李永斌到的時候,還是開著車子的,進門的時候我看著我舅媽眼睛都是亮的。
當然,不是對李永斌這人。是對李永斌手上拿著的東西,兩眼放光。
“這是秀她外公外婆,這是她舅和舅媽。”我爸給李永斌作介紹,李永斌打了一聲招呼,就被眾人招呼著坐了下來。
“這是給長輩們的禮物。”
李永斌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面,我舅媽剛剛想要伸手,我就一把把東西拿了過來,站起來說。
“我先拿過去放在廚房桌子上,免得占地方了。”
我看了一眼,是供銷社的馬蹄糕,書冊糕,還有栗子糕,居然還買了奶粉和一包煙絲。
我們這邊是南邊,沒有多少香煙賣,這邊的氣候也不適合種煙草,所以大家都是去供銷社那邊買一包包的煙絲,然后自己找了紙卷起來當煙卷抽。
不過,李永斌買的這個香煙,一看就知道是最好的。
“李同志家里面蠻有錢的吧,這些東西可都是好東西啊,我們平時也就是看看,哪里舍得買啊。”
我舅媽看我把東西給拿走了,狠狠的瞪了我一樣,就轉頭又盯著李永斌看了。
“都是一些禮物。”李永斌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變化,聲音里面客氣卻帶著疏離。
我把東西放好回來的時候,就聽見李芳華在說話了。
“這是永斌她媽交代的,這也算是傳給媳婦的東西了。三點金。耳環(huán)戒指,項鏈。”
我剛好進來,李芳華手上的小紅布正打開著。
我看到那三點金的時候,有些驚訝,上輩子可沒這種東西?,F在風波才過去多久,人人家里面都是一清二白的。
有這種東西的人家,那都是老地主留下來的。
果然我爸我媽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我外公先開口了。
“李同志救了我們文強,我們一家人是打心眼里感激。可有些事情,也還是要問清楚好一點,就是李同志家里面的成分是?”
成分,說的就是身份。在大動蕩的時候,全國上下都分成了幾個等級,地主,中農,貧農。
地主的成分是最不好的,中農也會被人白眼,只有貧農的身份是最好的。
我家就是貧農,所以我哥才能夠被選去當兵。
“我家是地主,不過那是我爺爺一輩的事情。后來家里面把財產都捐給了人民,我父親是教師。”
李永斌說這話的時候,忽然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
我以為他是擔心我嫌棄他家的成分,朝著李永斌笑著點了點頭,然后才轉開了臉。
說真的,上輩子我活了那么久,看見整個時代在改變,哪里還會計較這個。
難怪李永斌身上的氣場和別人的不一樣,按照老輩人的話,那就是龍生龍鳳生鳳。
李永斌家里面的成分是不好,可要是真的被打到了的話,李永斌就不可能還參軍了。
“哎呀,地主這成分怎么可以?以后那可是要耽誤孩子的。就算以后你們生了孩子,誰家肯把孩子嫁給你們啊。”
果然,我舅媽一聽這話就咋咋呼呼的喊了起來。剛才還正坐著看李永斌的,現在整個身子一拐,都側著斜吊著眼看李永斌姑侄兩個人了。
“她小姑,我可跟你說了。家里面那兩個小子以后可都是要有出席的,現在你們家要是找了這么個女婿,以后就別往來了。”
“閉嘴。”
我外公氣的臉色都變了,看著我媽也被氣的發(fā)抖的摸樣,朝著我舅媽吼了一聲。
“爹,這可是關系到成分問題的。不是鬧著玩的,當年多少地主都被打倒了,這是血的教訓。”我舅媽卻忽然咋呼了起來,聲音都帶著得意。
一叉腰,站起來看著李永斌和李芳華,伸出手就指著他們喊。
“雖然說你們救了人,可你們這樣的成分,咱們這樣的人家可不敢要。要不然,你們還是找另外的人吧。別耽誤了文強的前程,還害得我們這些做親戚的也不好過。”
“你說什么話呢?我們家什么成分,關你什么事?娶的又不是你的女兒,王秀秀她愛嫁不嫁的,關你一個舅媽什么事?人家爸媽還沒開口呢,輪得到你嫌棄我侄子嗎?”李芳華也是一點就炸的炮仗,這一站起來,滿屋子就只剩下我舅媽和李芳華的聲音了。
我都想要捂住耳朵了,果然預料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她王秀秀一個小學畢業(yè)的,詩歌朗讀都不知道會不會,我侄子肯娶她,那也是她的造化?,F在他們正經的還沒說報恩的事情,倒是你這個舅媽在這里張羅了?怎么了?這是新社會,毛主席都說了人人平等。
還耽誤前程呢?有你這樣見識淺薄的媽,我看也沒有什么前程了。我告訴你,今天這王秀秀,我們李家還就娶定了。”
李芳華口才特別了得,直接把我舅媽堵得說不出話來,眨巴眼睛憋得臉都紅了。
“都夠了。”我外公怒吼了一聲,我舅媽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好,這婚事你們自己看的好就辦吧。以后別求到我們跟前,他爸,走。”
我舅媽一扯,就把坐在椅子上面的舅舅給扯了起來。推搡著就非逼著我舅舅跟他一塊兒走,我外公氣的臉色都變了,可我舅左右這么看著,還是跟著我舅媽走了。
態(tài)度也擺明了,就是他也不同意這婚事。
“這是一千塊錢,這是三點金。這件婚事就這么定下來,王秀秀離家里頭太遠了,你們要是同意,就擺個酒席,就算是在這邊定下來了。人過幾天,我們就直接帶走。”
李芳華拿著個小皮包,一反手就從包里面拿出來了另外一個信封。
直接把錢給放在了桌子上面,那一語定乾坤的魄力,真的跟個女暴君似的。
“這……”我媽聽到一千塊錢,嚇得不知道怎么接話了。
剛才吵成這個樣子,現在李芳華把錢拿出來了,跟打臉似的。
只是,打的不單單是我舅媽的臉,還有我們一家人的臉。
“這件事情不是這么個說道,我們家不是賣女兒。今天談的是婚事,您要是還想要好好談,就坐下,咱們慢慢說。要是您覺得不合適了……”
我爸黝黑的臉上帶著陰沉,可話也直接給說明白了。
我忽然感覺身邊有人一動,我的手就被人給抓住了。李永斌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我身邊了,一把牽著我的手就走到了桌子前。
“叔,婚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如果你放心我的話,這錢你留下。這是彩禮錢,我知道這不算多,我也不打算現在就帶走秀秀。
只是,我家的成分的確不太好??赡銈兇遄永锟隙ㄒ灿腥俗h論了這件事情,這對王秀秀同志的名聲有影響。
您要是覺得我不合適,我現在就走。這錢,就當時給你們賠禮道歉了。我姑說話比較沖,我給你們賠不是了。”
我有些震愣,沒想到看著冷冰冰的一個大男人,說起話來居然這么有條理。
可是……
這位李永斌通知,你要是真的覺得咱們不成的話,現在這么牽著我的手,是不是有些太霸道了?
我的臉忍不住紅了起來,因為李永斌是兩條道都給我爸說出來了,讓我爸自己選了。
連把錢留下來當道歉的禮錢都說的出來,這是一千塊啊,現在一人一天打工也才能賺兩塊錢而已。
這整整一千塊可以說是天文數字了,特別是對在地里刨食的農民來說。
“永斌。”李芳華還想要說什么,可李永斌卻就這么站在我爸跟前。
我哥也沒開口,眉頭緊緊皺著。外公外婆臉上全是對我的擔心,特別是外婆,剛才吵起來的時候,她都忍不住哭了。
“她爸,你看……”我媽看著李永斌又看了看我,連話都不敢多說了。
我試圖把手從李永斌的手里面拿出來,可才發(fā)現這男人抓得太緊了,我根本就掙扎不開。
“爸,這婚事我同意。”我也不掙扎了,只是看著我爸皺眉的樣子,笑著說。
一家人全都看著我,李芳華也皺眉盯著我看。
“都說嫁人不嫁田,李同志看起來是個有擔當的。就算成分不好,以后好好努力,說不定有別的福報。可咱們家欠了他的,他還能幫著我的婚事著想,這樣的人敞亮。我同意這婚事。”
我爸看著我,又看看高個子的李永斌,忽然一點頭。
“好,可有句話我需要先說了。這錢,你拿回去。人,你不能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