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陣慘白,艾倫卻沒有失去意識。盡管身體像是被壓碎一樣讓他在跳躍后把胃里僅剩不多的東西全吐了出來,但身體,似乎在漸漸適應(yīng)跳躍后的反應(yīng)。
面前的愛莎被嚇得不輕,趕緊用手帕把艾倫嘴角擦干凈。
下課鈴剛剛響起,剛剛還沉浸在幫艾倫清理嘴角中的愛莎就像只被嚇到的小兔子逃走了,走之前還留下了一句話。
“那個,如果再有不舒服的話不要硬撐著。”
艾倫似乎明白了,他在努力整理著自己的思緒,思考自己為什么會跳躍到這個時間上來。
僅僅撥動一步懷表,除了擺脫險境,更多的是想要試試這一步自己能跳回到哪里去。
很顯然,歷史課的結(jié)束,午飯時間,他撫摸著愛莎頭發(fā)的時候。
而尤金,很快就會過來給他一拳。
那個滿腦子都是肌肉的家伙正氣勢洶洶的朝艾倫走來,所有的舉動都被尤金看到了。
“等等,你聽我解釋。”
艾倫根本不想解釋,因為他明白無論說不說這句話,尤金都會揍他,他只不過是不想引起太過麻煩的拓?fù)鋵W(xué)連鎖反應(yīng),即蝴蝶效應(yīng)。
回答艾倫的依舊只有尤金的拳頭,冰冷的地板。
艾倫被尤金一拳打趴下了,倒下的時候額頭還正好蹭到了樓梯的水泥臺階。
幾滴鮮血從艾倫額頭滴了下來,疼痛感直沖腦門,遍布在頭骨里的大腦皮層中。
他也明白了。
如果說最厭惡的事能給人留下最深的印象,以此作為時間跳躍點的話,那么艾倫的跳躍點,就是自己受傷的時候。
被紙飛機割傷臉頰,被咖啡燙傷,被刀割傷。
以及這一次的,頭上的傷口。
艾倫也記得第一次,自己在食堂因為馬丁的死亡跟尤金干架的時候磕破了頭,那個時間點就從來沒有跳躍到過。
或許是因為那時候的現(xiàn)實,正好被自由石匠的人改變了吧。
又因為之前特地跳回過去,在學(xué)校天臺找到了比特鳥,避免了回家后八點十三分不小心碰到的刀傷,導(dǎo)致他回到的并不是八點十三分,而是此刻。
一切都說通了。
但艾倫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他不知道,他甚至沒聽到約翰最后對他說了什么,他回來的太急了。當(dāng)時的情況容不得他去思考那么多,他很害怕。
松開自己的右眼,艾倫沒有理會圍觀他的同學(xué),徑直走上天臺。
他必須試一試,用與當(dāng)時不同的行為改變未來。
穿上外套,感受著天臺的涼風(fēng),艾倫沒有拿出手機尋找比特鳥。
如果說自由石匠的人殺害母親是為了抓住比特鳥,那么這一次,艾倫試著用跟往常一樣的方式度過那一個星期。
“你在這干什么呢?”一只小手輕柔的撫上艾倫的腦袋,他知道那是奧利維亞,他的班主任,歷史課的任課老師。
艾倫這次沒有拿著手機,只是純粹的想要吹吹冷風(fēng),冷靜一下自己。
他還沒有從火藥和血的味道中緩過勁來。
“只是上來散散心而已。”
“你被人欺負(fù)了嗎?艾倫。”
“一點同學(xué)間的小摩擦而已,”戳了戳自己還在痛的額頭,艾倫似乎想起了什么,“奧利維亞,你知道自由石匠嗎?”
奧利維亞渾身一震,似乎是在訝異艾倫為什么會直呼她的名字。
“我知道的,也就是從維基百科上看到的那些。”
“哦……”
下午的數(shù)學(xué)課,沒了比特鳥,自然也沒了艾倫和馬丁傳紙條的過程。數(shù)學(xué)老師如同平常一般無視了艾倫,甚至不愿意叫這個年級數(shù)學(xué)成績最好的學(xué)生起來回答問題。
自然,數(shù)學(xué)老師安全了,沒有比特鳥作祟,他不會住進醫(yī)院,奧利維亞也不會代他進行剩下學(xué)期數(shù)學(xué)課的教學(xué)。
放學(xué)后,沒了艾倫午餐時向馬丁詢問的有趣的話題,自然也不會讓艾倫知道比特鳥的存在。
處于這個時間段的他根本不知道這么個東西,心里想的應(yīng)該只有回家把今天的歷史課堂筆記給抄上。
但一切的鎮(zhèn)定,只限于他回家之前。
他像沒有跳躍的那天一樣,陪馬丁打了一下午電玩,兩人去漢堡店點了超大份的牛肉漢堡,甚至今天他把回家的時間拖的更晚了一些。
他在害怕面對母親。
他怕進家門后,母親又會像一星期后躺在廚房的血泊當(dāng)中。
可他只是一名身無分文的十八歲高二年級生,如果不回家的話,那他就只能跟著流浪漢睡在充斥著垃圾臭味的小巷子里。
于是,在進門看見母親的那一瞬間,淚水從眼角滑落了。
“媽媽!”
“艾倫?怎么了?”
艾倫撲進了莉莉的懷抱里,就像是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哭個不停,他死死抱著自己的母親,從親眼見到母親尸體后的所有鎮(zhèn)定在此刻全都被扔到了垃圾堆中,跟懷表一樣停留在過去。
他本來就沒那么堅強,從小沒有父親,在學(xué)校還總被人欺負(fù),唯一關(guān)心他每天晚上都會為他沖一杯咖啡的母親死在了自己面前。
所有的委屈都在一瞬間傾瀉出來,盡管莉莉根本不明白艾倫為什么哭,她卻仍然抱著艾倫,任由艾倫的鼻涕和淚水沾上衣角。
然后輕輕拍打著艾倫的背后,告訴他“沒事了,寶貝兒,你的媽媽在這呢”。
莉莉為艾倫沖了一杯咖啡,這次不是由她送上去,而是由艾倫自己端上去。
他盡可能的改變過去,改變與比特鳥遇見的事實。
一切都是為了讓母親活下來。
八點十三分,艾倫沒有割破自己的手指,而是從桌角下把美工刀撿起來放回桌上。
八點十五分,艾倫把電腦關(guān)掉了,沒有給馬丁打電話,細心地把從馬丁那借來的筆記一字不落的抄到筆記本中。
艾倫·麥席森·圖靈。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lián)合王國數(shù)學(xué)家,邏輯學(xué)家,被稱為當(dāng)代計算機之父,人工智能之父。1931年進入英格蘭劍橋大學(xué)國王學(xué)院,畢業(yè)后到美利堅普林斯頓大學(xué)攻讀博士學(xué)位,二戰(zhàn)爆發(fā)后回到英格蘭劍橋大學(xué),曾協(xié)助盟軍破譯軸心國著名密碼系統(tǒng)恩尼格碼,幫助盟軍取得二戰(zhàn)勝利。在1952年7月2日被人殺害,享年40歲。
“這應(yīng)該就是自己的曾祖父吧。”艾倫想著,他還記得那個殺手皮特說過的話,懷表的仿制品被一同埋入艾倫·圖靈的墳?zāi)巩?dāng)中。那么艾倫就可以很輕易的推論出來,自己正是計算機之父的曾孫。
只是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被冠以“同性戀”罪名而被當(dāng)時的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lián)合王國政府強制進行荷爾蒙治療的艾倫·圖靈,居然會有后代。
八點二十分,艾倫把約翰之前交代的事情給做了,就是跳回到現(xiàn)在然后將未來一星期之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寫在信紙中交給弗雷德。
比特鳥的事情,那兩億美元的事情,母親會死的事情,以及皮特找上門來,殺害弗雷德和約翰,告訴他們還存在著一枚懷表的仿制品的事情。
當(dāng)他敲響弗雷德的家門時,弗雷德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艾倫這才想起來其實弗雷德今天沒有班。
跳躍之前的每一次在醫(yī)院,都是因為艾倫受傷了,弗雷德一同把艾倫送到自己所在的醫(yī)院中,并且以醫(yī)生的理由不讓艾倫的身體狀況被別人知道。
“所以這封信,是要我交給約翰嗎?我覺得你可以親手交給他,順便去國王公園療養(yǎng)院好好看看他。”
弗雷德根本不理解這件事的重要性,他以為艾倫只是想父親了,他也不知道七天后,自己會死在他正站著的地方。
“我不能去,”艾倫不想編那么多理由,干脆直接把實話說了出來,他記得弗雷德應(yīng)該知道約翰能夠跳躍時空,所以能夠理解才對,“如果我去了,約翰就會死。”
弗雷德有些疑惑的撓了撓頭,把信件收下:“這種話約翰以前也說過,關(guān)于如果做了什么事就會怎么樣之類的。”
“你再跟莉莉走近一步,我就把你的腸子挖出來套在你腦袋上。”
那是約翰告訴艾倫的話,他說過,如果弗雷德不知道該做什么,就這樣說。
哪知道弗雷德聽完這句話臉漲成了青紫色。
“這是約翰告訴你的對吧,什么時候的事?”
“七天以后,你們都會死在這間屋子里,我也會。”
艾倫把事情大致交代了一下想要看看弗雷德有什么反應(yīng),哪知道弗雷德沒有說什么,只是回答了艾倫“我知道了”。
八點四十分,艾倫從弗雷德家中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思考著接下來的一星期應(yīng)該怎么做。
突然間,電腦的蜂鳴器響了起來。
艾倫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他瘋狂的按下開機鍵,試圖把電腦強制關(guān)機。
但那開機鍵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不管怎么按,都阻止不了電腦的自動啟動。
攝像頭亮了起來。
在屏幕的正中央,艾倫看到了那一行熟悉的字。
[010000010110110001100001011011100010000001001101011000010111010001101000011010010111001101101111011011100010000001010100011101010111001001101001011011100110011100111111]
艾倫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他假裝不明白,并且裝作以為電腦壞了打算拔掉電源。
可幾秒后,那段ASCII代碼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句問候。
[你好,你是艾倫·麥席森·圖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