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都是往德豐鎮(zhèn)趕的看熱鬧人。幾千幾百人都是，反而只有自己一人是反向而行，逆行。

太不正常了，這么愛看熱鬧的人，今天竟然看不到熱鬧。這正常嗎？太不正常了。

按說如果算時(shí)間，十里鋪來回就是二十里，一百斤面，掛面房給加工成掛面，先收十斤面當(dāng)加工費(fèi)，九十面幫著你和面、搟面、抻拉，也得要到下午很晚的才能完事。

老白帶著饅頭咸菜，可以和掛面房尹掌柜要口熱水喝，到也餓不著，渴不著的。路上幾次想扭頭回去，但是巨大的使命感戰(zhàn)勝了他，不行啊，得去換掛面才行，不然十天半月的就別想安穩(wěn)。熱鬧不看，事后可以打聽。這個(gè)不安穩(wěn)是遭罪啊，看熱鬧是過癮享福?？扇艘獌珊?quán)衡取其輕的。

總算在激烈的內(nèi)心斗爭中到了十里鋪的掛面房，低頭無魂似得，看著掛面房尹師傅和面，揉完面把大面團(tuán)裝進(jìn)一個(gè)大木盒子，外邊用一根大木杠子壓面，把面壓的勁道、富有彈性。人多勁頭才大，老白和尹師傅一起使勁往下壓面。

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六次，……。第五十五次，突然嘎巴一聲，裝面的大面盒子散了。面是沒法壓了，尹師傅走近一看，唉，原來是木頭盒子平時(shí)著了蟲子，木板里面都空了，以前不知道。今天可能是力道上大了點(diǎn)，裝面的木頭盒子抗不住了。

尹師傅告訴白子路說：“老白，不巧啊，掛面盒子壞了，這要修起來怎么也得明天了，這樣這面先放這，明天再來吧，今天是干不了。”

老白一聽，可不像以前遇到這種事那樣感到喪氣，反而是從心里高興，心里想：這沒法，可不是我撒謊，甄玲不信可以來問，趕緊回家啊，興許還能看個(gè)熱鬧的尾巴。

急了忙活的把小推車放到掛面房個(gè)不礙事的地方，讓掛面師傅給看著點(diǎn)，說那就明天再來吧。

然后撒腳如飛順著原路返回了。

路上都沒有停下喘口氣，就那么一直跑，跑著，……。

到了家門口，這么些年，頭一次沒有和甄玲說一聲。因?yàn)橐淮蚵?，說魏成豹和于化鵬還沒有開抽呢，都在等著，好像有啥事等著呢。

好，太好了，這不就是等我來看熱鬧嗎。這還有啥說的，趕緊搬梯子上房吧！

再說張寶泉抬頭看著南邊的屋頂，快中午頭了，陽光有點(diǎn)強(qiáng)烈。正對著陽光看，照的眼睛有點(diǎn)難受。南邊的屋頂一直沒有人，屋頂?shù)纳峡仗旌芩{(lán)，很藍(lán)，偶爾有只飛鳥飛過。別的什么都沒有。沒有表哥說的會出現(xiàn)一個(gè)五十多歲的男人。

這說話間可就到了午時(shí)，一到午時(shí)，張寶泉一眨眼的功夫，南邊那屋頂就突然露出一個(gè)頭頂，接著是臉，身子，一個(gè)完整的人出現(xiàn)了。五十多歲的男人，其他看不清楚，因?yàn)檫h(yuǎn)，看不清楚。寶泉大喜，趕緊跑進(jìn)西帳篷大喊：“蹦哥，出來了，真出來了，快，快去看看吧。一個(gè)五十多歲的男的。”

于化鵬這才睜開雙眼，收勢從凳子上站起身來，從董勇手里拽過皮鞭。也不說話，大步走出西帳篷，快跑著上了大臺子。然后高聲大喊一句：“魏成豹-嘎牙頭，你小子給老子滾出來。”

休息著的魏成豹聽了，站起身來，看看四周沒有異樣。便走出東帳篷，看到臺上站著的于化鵬正拿著鞭子威風(fēng)凜凜的站著，鞭子的柄下端，還有塊紅綢子布。

從下往上看，于化鵬的形象很高大。

魏成豹穩(wěn)了穩(wěn)心，抬腿沿著梯子就往臺子上走，走到還差一步到臺上時(shí)，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后脖子不知道被誰猛按了幾把，他娘的，誰啊這是。扭項(xiàng)回頭一看，啥都沒有，梯子上就自己一個(gè)人。

可開場了，人群再次鼎沸了，可看見兩位主角對家了，這都空等了一個(gè)時(shí)辰了，不想看戲，中間有過場，還能聽段胡器響聲。這都正猶豫是出去買點(diǎn)吃的，還是忍著晚上一道吃呢。這熱鬧突然開始了，先不說吃，看熱鬧吧。有人歡呼，有人吹著口哨。激情勁頭又上來，尤其是把錢押上的主，希望的是自己能押對，能賺錢啊。

魏成豹到了臺子中央，把大氅往外一甩，露出了光脊梁，后背就如同一個(gè)古樹的樹皮，傷痕累累，凹凸不平。

倆人都沒再說話，話都是多余的了，見分曉的時(shí)候到了。

只見這魏成豹馬步站好了，憋住一口氣，伸手示意于化鵬，那意思是可以抽了。

于化鵬高高舉起鞭子，用足十成的力氣，照著魏成豹的后背上就是響亮的第一鞭子。“啪”，聲音都帶著回聲的。一鞭子下去，離得近的人能看到，鞭子所到之處，皮開肉綻，接著就有血慢慢的流出來，積少成多，匯集著往下滴落。

別人這樣會疼，當(dāng)然會很疼。但是大家卻認(rèn)為魏成豹不會疼，會沒事人一樣。

可這次魏成豹突然感覺到一股劇烈的疼痛油然而升，從沒有過的，太新鮮、刺激了。這巨疼由他的后背神經(jīng)產(chǎn)生，通過脖子傳導(dǎo)，傳到腦袋里。像是被萬根灼熱的利刀刺著，一股絞心的疼痛遍布他的全身。一陣又陣的疼痛猶如滿月的大潮一般朝涌來，一波又一波。從來沒有過的疼痛感覺。

奇妙，這是什么感覺，這就是疼嗎？以前光聽說，這疼。太難以忍受了。疼，太疼了，太他娘的疼了。就是以前開水燙后背只是感到水是熱乎乎的，可沒這感覺啊。今天這疼的心中突突亂顫。由里到外疼的抖動起來。

魏成豹的臉上的肌肉擰作一團(tuán)，仿佛一只苦瓜，汗也一個(gè)個(gè)勁地滴下來，疼的腰不敢在直起來。臉上也是呲牙咧嘴，痛的五官錯(cuò)了位。蛤蟆嘴也張開了，流下哈喇子。但是一想和于化鵬的約定，那是多大筆錢，有了這筆錢，自己這后半輩子吃喝玩樂就夠了，便把心一橫，嘴一咬。硬挺著沒有吱聲。

可旁邊的人也納悶啊，這是怎么了，魏成豹-嘎牙頭怎么這表情了。

尤其是小五子趙安德更是納悶，心里話：豹子哥，您今天不在狀態(tài)啊。那年我親手倒的開水往豹子哥你后背上，滾開的水，我看著都哆嗦，豹子哥反倒跟沒事人一樣，怎么今天這第一鞭子下來就都瓷牙咧嘴了，雖然沒有吭哈?？蛇@看表情能看出來，疼啊，這是。

于化鵬接著又慢慢舉起鞭子，大家的注意力都跟著鞭子慢慢往上抬，上抬，上抬著。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到了這根鞭子上，就連這時(shí)場子南邊房頂一個(gè)人為了看的更清楚些，在屋頂上盡量往前探身，突然好想被人踹了一腳，從房頂上掉下來，撲騰一聲。

這聲音都沒有吸引到大家的注意力，于化鵬的鞭子舉到了極限，照著魏成豹的后背“啪”又是響亮的第二鞭子。這一鞭子下去。魏成豹感覺好像魂魄和身體被抽離了，搖一搖，晃一晃，好像一瞬間自己就會暈倒在地上，他的臉色由黃變紅變紫再變白，手心沁出了汗滴，不停地抖著，抬頭的力氣也沒有了?；鹄崩钡母杏X再次傳到心里。血液仿佛也被疼得涌了出來，火辣辣的感覺立刻變?yōu)榱寺槟?-疼得麻木了，突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太委屈了，太想喊聲娘了。豆大的汗珠從頭上流了下來。眉頭皺著，中間的肌肉像是一個(gè)山丘似的突起，額頭上那一條條的皺紋，就像是干燥的土地上那一條條猙獰的裂痕，一滴又一滴的冷汗從的額間冒了出來。他的臉色開始變青，疼啊，不行啊，控制不住了，怎么這么想“哎呦”一聲呢，太想了。

魏成豹此時(shí)就像在水底憋氣時(shí)間久了，拼命想把頭露出來一樣?？刂疲刂?，再控制，還是沒有控制住。“哎呦，疼啊，我那娘啊。”嗬這一喊出來，你說怎么這，魏成豹這才疼的差些了，能忍受著了。憋得這個(gè)難受啊，這人疼死也就是感覺了吧。

魏成豹這一喊，下邊場子就亂了。大家紛紛議論起來，好，嘎牙頭知道疼了，過癮啊。沒想到今天讓于東家把他揍疼了，好啊，再來一鞭子，接茬啊抽啊，于東家，過癮。

看著就打心里舒服。

臺下的人都站起來，呼喊聲一片。

于化鵬又慢慢舉起鞭子，眼睛盯著魏成豹，正當(dāng)鞭子狠命的再往下抽時(shí)，魏成豹如一堵?lián)u搖晃晃的墻，突然坍塌了，撲通一聲跪倒在于化鵬面前。大聲哭喊道：“于東家，我服了，手下留情啊，您，……，按咱約定辦。我輸了，敗給你了。”

劉甲虎、董永、張寶泉等眾人上臺歡呼雀躍，激動的搖動著于化鵬，……。

此后陽城流傳：嘎牙頭架不住三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