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聽了這話,抽泣地說道:“那小老兒此廂先謝謝您了,我這么多年來,也聽說你為人仗義、熱心腸,是難得的場面人……這件事說起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前兩天從南方來了兩個人,到了咱這池塘。”
“這些人從一出生到三四歲,都在不見光的暗室中生長,用一種南方特有的龍涎香木料微熏二目,練就成火眼金睛,再跟老師修習,學到一些本領,有一定的道行。他們來到此處,通過細微痕跡,包括我在水中吞吐的氣泡、水下走動在水面形成的微小波紋發(fā)現(xiàn)了我。”
“這兩人能知道我已有八百多年的道行,身上孕育有寶物,就想害我性命,取走寶物。他們布下了隱形線無形鉤,用鉤子掛上香油炸的燕子肉。”
“要知道,此物是我族類最難抗拒的食物,那天我又在混沌中修煉,這香餌放到我嘴邊,我沒有抵住誘惑,就順嘴吃下,結果中了這二人的奸計。好在我和他二人功力相當,他兩人奮力拽,也沒有將我拉上水面,而我也是在水里剛夠維持,雙方戰(zhàn)成平手。”
“最后他倆就將隱形線在池塘南頭那棵百年大槐樹上繞三圈系好,回去搬救兵去了。我自己又吐不出口內(nèi)的無形鉤,這樣用不了多久,這些南蠻子再回來,可就不再是兩個人了,到那時吾命休矣!”
二蹦聽完,說道:“我可不會這些道法啊,那怎么辦才能救你呢?”
老人講道:“辦法有兩個,一個是潛入水中把我口中的食物連同鉤子一起取出來。二是把池塘邊那棵大槐樹齊根鋸斷,繩子頭也就自動解開了,我就能恢復自由了。這個池塘有地下暗河,連通著黃河,平時有巨石堵住洞口,我到時把巨石打開,就可以外出找其他修煉的同伴幫我取出鉤子。”
夢到這里,老人突然不見了蹤跡。于二蹦四下尋找也找不到,一著急就醒了。
他發(fā)現(xiàn)此時窗外天也朦朦亮了,雄雞報曉,東方見白。于二蹦想到自己所做的夢,頓時睡意全無,連忙起身穿好衣服,打開門出了院子,來到昨天散步的池塘邊。
一切平靜如常,水面無波,殘荷歪斜。倒是池塘南邊確實是有一棵高大茂盛的槐樹孤零零的佇立在那里,平時自己還真沒注意。
哎?這事懸乎啊!這夢到底是真的假的啊?
你要說不相信吧,自己小時候救郭寶時確實是感覺到有塊石頭樣的東西托了自己一下,這才游出池塘中央。這事后來和別的小朋友講起,小朋友們都不相信,說自己神叨,瞎編……。
可自己明明是感覺到了,自己騙不了自己啊。
于二蹦走近大槐樹,繞著其轉了三圈,哪有什么線拴在槐樹上啊?難道真是什么無形線,自己看不到?
于二蹦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辦呢?若是相信這夢是真的,為了救一救這位老鄰居而下水去,可這個天兒也太冷了!這么大的池塘,想摸個烏龜那可是難事。鋸了這顆大槐樹?……關鍵是這棵樹它不是我的啊,就這么突然鋸這棵樹,好像有些說不過去吧?這棵槐樹是村里老高頭的,這個人平常就不好說話,遇事總愛算算計計的。”
想到老高頭兒,于二蹦腦海中浮現(xiàn)出老高頭的樣子:消瘦的小臉,稀疏的黃狗鼬胡,七根沖上八根朝下,一笑嘴角能裂到耳根邊。
老高頭這人刁鉆小氣,平時出門要是不撿點東西,就跟丟了東西一樣。
比如說,兩只大小一樣的小豬崽,大家都是花一百七十錢買的,他就能花上半天功夫和賣豬崽的人磨嘰,沉住氣地跟賣豬崽的人討價還價。賣豬崽的人都急了,他也不急,最后他哪怕少花五錢把豬崽買下,才不磨嘰了,然后到處吹噓自己會買東西。
可就這樣一個人,有一次理發(fā)卻花了兩份多的錢。
怎么個事呢?三四年前,老高頭趕集,到了德豐鎮(zhèn),走到一個理發(fā)攤子邊,看到理發(fā)師傅挺忙。
理發(fā)師大約四十來歲的年紀,穿戴得干干凈凈,手藝不錯,顧客們理完發(fā),一個個都很精神,非常滿意。
老高頭就排隊理發(fā),一邊等一邊和理發(fā)師傅說道:“您忙著呢?這手藝不錯,真不錯!理一次多少錢?”
理發(fā)師傅頭也沒抬,忙著給顧客剃頭,隨口答道:“六個大錢。”
“便宜點吧,我經(jīng)常到你這兒來理發(fā),都成了熟客了。便宜點吧。”老高頭又犯了老毛病。
“理發(fā)這玩意兒,哪有討價還價的?十來年了,我一直是這個價,除非親戚熟人我不要錢,給錢的話就是六個錢理一次。”理發(fā)師傅答道。
老高頭不急不慢地說道:“我每次趕集,都看到你出攤理發(fā)。咱們都熟頭熟臉的,便宜點吧,五個大錢。”
理發(fā)師傅抬起頭:“理的話就是六個大錢,不理就散了。這么多人等著呢,我單獨收你五個大錢,別人能愿意嗎?”
“可是我和別人不一樣??!我頭發(fā)稀,比別人的頭發(fā)少三分之一,便宜點吧。”老高頭開始說歪理。
“不管頭發(fā)多少,都是一樣價。少那點頭發(fā),在剃刀下還管事嗎?”理發(fā)師傅道。
“咋能不管事???俗話說:有的人的頭難剃,我這頭好剃。要不六個大子加個刮臉吧。”老高頭說道。
理發(fā)師傅氣得一揮剃刀:“滾!”
嚇得正在理發(fā)的顧客一哆嗦,說道:“師傅,您注意安全啊,這刀子可快著呢。”
老高頭灰溜溜地走了,走了很遠看到另一個理發(fā)的攤子,一個小伙子,五大三粗的身材,絡腮胡子,正坐在凳子上抽煙呢。一個理發(fā)的顧客也沒有,還挺清閑。
老高頭上前問道:“理發(fā)多少錢?”
小伙子答道:“五個大子!”
老高頭心想:“嗬!真是該著我省錢,剛才好懸多花一個大錢。不行,我還得砍砍價,能少花一個是一個。”
老高對小伙子說道:“哪有這個價啊,便宜點,三大錢。”
理發(fā)的小伙子說道:“行吧,三個就三個。”
老高頭這才樂呵呵地坐下。
小伙子給他洗了頭,圍上圍布。拿起剃刀在杠刀布上來回蹭了幾下,就在這老高頭的腦袋上剃下第一刀。
“呦!這么疼???這刀子不快啊,這不是往下剃頭發(fā),這是硬拽啊。你這剃頭刀還不如鐮刀快呢。”老高頭疼得齜牙咧嘴地叫道。
“老大爺,我慢點來,慢點來……我這手藝才剛出徒,你多擔待著點,我第一天開張,要不咱能便宜嗎?”小伙子解釋道。
第二刀還是老樣子——疼啊!
“小伙子,不……不行!我不理了,受不了??!這也太疼了!”老高頭終于再也無法忍受。
“老大爺,這可是你自己不要理發(fā)的,這錢我可得照收!你這頭發(fā)我都給你洗好了!”小伙子瞪著眼說道。
老高頭一看這小伙子瞪著眼,也不像個說理的主,心想再忍忍吧,湊合著理完了就也算了。
于是老高頭一咬牙道:“好!我再忍忍,咱接著茬理。”
小伙子第三四刀下去,除了疼,好像還把頭皮給剃破了,刀子上帶著血絲。
高老頭實在受不了了:“不行!小伙子,錢我給你,我不理了!要命啊……”
老高頭給了小伙子三個大錢,轉念一想,這頭發(fā)還得理啊,這理了個半截,也不好看?。口s緊又回到前一個攤子旁。恰巧第一個理頭師傅也不忙了。
老高頭諂媚地說道:“要說起來,還是你手藝好啊。師傅,旁邊那個攤子哪是理發(fā)呀?簡直就是硬拔頭發(fā)。”
老高說著,就坐在理發(fā)用的椅子上,說道:“來,來,還是你給我理吧。這回總該便宜點了吧?我都理了一半了。”
理發(fā)師看了看他這頭發(fā),慢條斯理地道:“還他娘的便宜?你這頭發(fā)都跟狗啃了似的,頭皮還破了,更費勁,不好下刀子。十個大錢,不商量。愛理不理,不理發(fā)就走人。”
“理!理!要是不理的話,這陰陽頭怎么回家?。?rdquo;老高頭就算打斷牙齒也只能和著血往肚子里咽……
想到這里,于二蹦撲哧一聲笑了,低頭再看看這樹,樹干需要兩個人才剛剛能抱過來,這一時半會也鋸不倒啊,這要是讓老高頭發(fā)現(xiàn)了,還不得吵架、罵我閑得無事,吃飽了撐的嗎?這該怎么辦呢?……
二蹦邊走邊想:那能是真的嗎?自己做了個夢,就把這顆大槐樹鋸倒,這么干,別人會不會笑話我?。吭僬f了,這槐樹這么粗,也快成精了吧。
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天就大亮了,于二蹦的媳婦站在門口喊他回家吃飯。
回家吃完飯,二蹦媳婦問他:“你這大清早的就出去了,瞎轉悠啥呢?要是我不喊你,你還不知道回來吃飯。”
于二蹦的娘吃飽了就出去,到村西的地里,看她自己栽種的小白菜長得怎么樣,順便澆澆水。
屋里沒其他人,于二蹦就對媳婦講了昨天晚上做的夢,以及自己的矛盾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