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死!
我不會死!
我死了?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會死!
我還活著,我一定還活著!
這是哪里,為什么這么黑暗,我要出去,我要報仇!
但暴躁過后,我忽然平靜下來。吼有用嗎,沒有人理會我也沒有人在意我。就連我最最尊敬的楊叔也拋棄了我。
回想起死前楊叔看著我冰冷的雙目,我心中最后的一點感恩在慢慢消失,最后蕩然無存。
既然都沒人有愛我敬我,我又何必在自作多情的為他們尋找安全。
我感覺自己的頭腦開始越來越清晰了,思索問題也越來越深刻。
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黑暗里?我不是應(yīng)該被王劉楊放狗咬死了嗎?可是我為什么還能坐在這里思考?
我究竟是死沒有死?還是說,我也變成了另一種形態(tài),如同鬼一般?
可是......
我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還在軀殼里,我還有身體!
“醒來,給我醒來!”
我怒喝一聲,拼命的朝著上方?jīng)_擊,我感覺有一個東西要脫體而出。我的直覺告訴我,我可以離開這里,我可以回去。
“給我開!”
轟,我只覺得耳暈?zāi)垦?,隨即我就感受到一陣陣濕潤以及......呼吸困難。
我拼命的掙扎著,伸手用力的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濕潤,直到我感受到一陣清涼和冰冷,我才忽然意識過來,我居然被人埋進地里。
但很慶幸的是,我沒有死,我還活著!
我興奮極了,我沒有死,那就表明我還有機會報仇,我還有機會救青天。
“你終于醒了。”一聲低沉沙啞的聲音傳來,雖然聲音改變了,但我仍舊聽得出,那是青天的聲音。
“青天,是你。你去哪里了?”我忽然想起王念思說的話:“不對,你不是被鎮(zhèn)壓了嗎?”
“我損失了百分之九十的力量,才用拼命的手段脫離了鎮(zhèn)壓。”青天看著我,緩緩道:“好在我找到你時你還有一口氣,我當(dāng)時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我救活你,所以我?guī)銇砹诉@里。”
我一驚,這才開始打量自己所在的位置,赫然在一個布滿青苔的古老墓碑前。
“這里是?”
“這座墳?zāi)故枪糯鷮④娭苷鸬哪?,我用他久遠雄厚的陰尸氣滋養(yǎng)你的身體,你才得以復(fù)活。”
陰氣?尸氣?我一個人怎么可能吸收那種東西?我還算人嗎?
我正要發(fā)問,青天仿佛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低沉道:“你還是人,只不過你和普通人不一樣。”
“怎么個不一樣法。”
“你相信那個道士的話嗎?”
青天突如其來的問話讓我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道士,他是怎么知道道士的存在的?
“你怎么知道的?”
“村里的事情沒有我不知道的,包括你什么時候出生,那游方道士又是何時去你家的。”青天看著我,繼續(xù)道:“我想你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如同道士說的那般,無親無友無情吧?”
我點點頭,我一直愿意提及這件事就是不想承認它。但我身上發(fā)生的每一件事卻都在朝著它發(fā)展。
“如果我告訴你,他說的是真的呢?”
我沉默了。我沒有因此驚恐,也沒有因此而慌張,我其實早就知道自己可能如道士說的那般了,可我不愿意去相信。我給自己留有了一絲僥幸,而此刻青天卻是打破了它。
“我能聽聽理由嗎?”
青天看著我,好半天才開口道:“周者,周易也。生者,孤獨也。欲生則無親無友無情無愛,這是老道親口說的。你并不是什么天煞孤星,因為你還沒有到那種程度,但你生不逢時。”
我不理解青天的話:“我為什么生不逢時?難道我出生的時候是什么陰年陰月?”
青天短小的蛤蟆頭搖了搖:“不,這個問題我也只能回答你一個開括。上面在那一刻有人死了,而下面那一刻也有人死了。”
上面?什么上面?
下面?什么下面?
我不明白青天的意思,我靜靜的看著他,希望他繼續(xù)解釋,但他依舊只是搖頭。“這事不可說,時至你自然會清楚。你因為那個原因才變得這幅模樣,所以無論你吸取多少陰氣和尸氣,你都還是人。你的身體就如同一個無底洞,你不會被尸化,也不會妖鬼化,你就是你,一個可悲的人類。”
我再次沉默。青天說的話雖然很有震撼力,但我卻不是不能接受,我被人唾棄,被人施恩,最后又被人倒打一耙,我見過了什么是生死之間,也見過了什么是善惡瞬轉(zhuǎn)。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不會再被這種事所震驚了,我只是有些疑惑,為何青天要在我身上用可悲兩個字。
我可悲嗎?不,我從不這么認為。
我看著青天那猙獰的軀體,我陷入了沉思,開始思索自己的曾經(jīng)。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叫周生,或許是父親取的,也或許是老道取的。但無論如何,我清楚的很,自從聽聞老道所言之后,我的人生變得面目全非。
我恨過老道。古語有言:詭異者,不聞不問則不達于心,若聞而不信不改者,受之其害。
我聞而不信,所以如老道所言,七歲后,我無親無友無情無愛。
七歲年春,我父親周憨厚去地里干活,卻因為田間小事與人發(fā)生爭斗,被喪失理智的同村好友一鋤頭鋤死。
在警察追捕其間,殺我父親的人卻再深夜?jié)撊胛壹抑衘ian殺我母親,并欲要屠我滅口,但卻被聽聞母親臨死前尖叫聲趕來的村民做驚,棄下我便匆匆逃走。
自那時起,我便孤身一人活在村里,年僅七歲的我靠幫同村綁煙葉獲取微薄的收入以及村民的施舍,勉強過活到了十一歲。
十一年冬,童真的歡樂和無猜忌讓我擁有了為數(shù)不多的三個好友。
鄰居的劉東,李家的李信,田家的田大起。
我從認識了他們后,一度成為了最要好的朋友,只要一有時間,我們就會在一起玩耍,那是我人生中最純真的一段時光。
然而好景不長,冬天的一個大雪飄飛的日子,我被三人邀請去廟里拜菩薩。
菩薩是個好東西,聞人性知人意,是人性的寄托之一。
但廟宇的前方是一條小溪,小溪的一側(cè)是一條泥土路,隨后是一個很斜的下坡,坡的最低端是一條大河,寬竟有兩丈。
我當(dāng)時未曾多想,也跟著他們嬉笑的蹦跶著從小溪前的正門走入廟宇。
然而,那雪地明明不會滑,劉東三人卻偏偏是滑倒了。
不僅僅是我,還有我身后路過的村中長輩,眼睜睜的看著三人有先有后的滾落長坡,墜入大河。
冰冷寬深的河水,豈是一個十一歲屁點大的孩子能夠鬧騰的。
我沒有看到第三片激起的浪花,天地就再次回復(fù)了平靜。
他們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村中長輩的面前。
隨后我迎來的是老道士說給我聽的話——被村中長輩認為是真理的話。
我被孤立了,沒有援助,沒有零工,有的只是唾棄和辱罵。
或許是尚且存有一絲良知,自十一往后的五年里,我沒有遭到任何的毒打。
因為喪親喪友,因為孤立無助,使得我開始努力思考,我到底該如何做?
十六歲的我依然骨瘦嶙峋,我的家門前全是村民遺棄的垃圾,因為他們希望我和這些垃圾一樣,被來收垃圾的工人裝走。
我不會走,不僅僅是因為我對這里還有留念,更重要的是我想再次遇到那位老道士。
我時常疑惑我的一生是否正如老道士所言的那般,無親無友無情無愛。
我甚至不明白,為什么老道士能從一個隨意取的名字上看出我一生的軌跡。
我不信,我至始至終都未曾信。
所以,我在等老道,哪怕我餓到甚至要從垃圾中尋求食物,哪怕我餓到幾欲昏厥,我也會一直等下去。
......
從追思中回過神來,我看著青天,問道:“這就是我的命嗎?”
青天平靜道:“你命由你不由天。”
我知道青天是在鼓勵我,但既然是鼓勵我又何必打碎我心底最后的那一絲僥幸。
“或許我真的如老道說的那樣,無親無友無情吧!”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大半的身子還在泥土里,撐著身子從泥土里爬出來,活脫脫的像個活尸。
“現(xiàn)在呢,我們該怎么做?”我看著青天,我知道他也不會就這么善罷甘休的。
殺我者,我必還之!
“你起殺心了,這是不好的!你是人,就要接受人類法度的約束,你不可以殺人,否則你改不了命,從不了心。”
我看著青天,道:“他們殺了我,我為什么不能殺他們?我雖然讀書不多,但我還記得書里有句話。以德報德,以直報怨!”
青天同樣看著我:“罷了,如果你真的這這般想,那就去做吧,我只希望,未來的某一天你不要后悔。”
我心里告訴自己,我不可能后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殺我者,我恒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