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遲疑,李俊立即火了,罵道:“你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鉆啊!不鉆的話老子怎么去放了她們?”
我渾身顫抖著,額頭的鮮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怎么也無法跨出那一步。身為一個男人,下跪了,也磕頭了,可鉆褲襠這種事情,已經(jīng)是一個人最起碼的底線,我不知道,一旦連這丁點尊嚴都不剩,我以后還能用什么樣的心態(tài)去生活。
“王八蛋,浪費老子時間!”李俊往我臉上踢了一腳,罵道:“既然不肯鉆,那就去死把!”說著揮了揮手,讓身邊的人過去解繩子。
我嚇壞了,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腿,大喊道:“不要!求求你放了她們吧,你要打就打我,殺了都行,千萬別傷害她們!”
“都死到臨頭了你還搞煽情?”李俊咬牙切齒地抓著我的頭發(fā),將我的臉掰了起來,冷笑道:“這世上的事情呢,總不能兩全其美的對吧?既然你那么在乎她們兩個,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好了!”
“給我把繩子割斷!”
李俊一聲令下,守在架子下的那兩個手下立即掏出了一把匕首,將原本已經(jīng)快要鋸斷的麻繩上再補上一刀,讓得本來還能支撐一會兒時間的繩子應(yīng)聲而斷。
我無法置信地回過身,立即看到斷掉的繩子飛快甩了出去,而被綁在另一端的趙欣和妹妹,也在我視線中往大河里落下。
“啊!”
我大吼著爬起,拼了命地狂跑過去,在那根麻繩在空中重新分裂成兩半的時候,極力伸出兩只手,堪堪一邊一根用力抓在了手里,止住了妹妹和趙欣下落的趨勢。
兩個人的重量帶著我往前滑出去一段距離,好不容易用腳尖頂住地面上兩處凸起的地方,才勉強穩(wěn)住。
我擔心自己抓的不穩(wěn),于是將繩子在手上繞了幾圈,勒得更緊,讓得拳頭一下子充血變得青紫起來。
這一刻,我甚至忘記了害怕,忘記了自己的處境,唯一的念想就只有這兩個懸吊在我頭頂上的女孩兒。她們?nèi)缃竦拿\就掌握在我手里,只要我一松手,她們立即就會掉落在大河里,香消玉殞。
“別害怕,我一定會救你們下來的。”趙欣和妹妹眼里的驚慌刺痛了我雙眼。我本不忍心再看,只能漲紅著臉安慰她們。
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由于先前已經(jīng)受了傷的緣故,不到一分鐘,我雙手已經(jīng)開始顫抖,呼吸加劇,身上的力氣在快速流失,整個人又滑出去了一小段距離,趙欣和妹妹也立即下落了幾公分。
“繩子的距離是不夠的,快做選擇吧!”身后的李俊在看戲,哈哈大笑道:“趁著你現(xiàn)在還有力氣,只能救一個下來!”
那戲虐而殘忍的笑聲,一下下撞擊在我心頭,讓我又重新升起了一股絕望。
我看了看趙欣,又看了看妹妹,她們都被膠布封住了嘴巴,無法說話,臉上掛滿了淚花。我知道,她們不斷給我打眼色,搖頭,是想讓我救另一個人,可是我卻清晰看得到,她們眼中隱藏在深處的那一縷希望。
她們都愿意犧牲自己,同時又渴望被救,生命都是脆弱的,要是不用死,為什么不想活?
于是我開始大聲求救,希望路過的人能夠聽到,甚至還叫了趙勇的名字,讓他有點人性,過來將自己的妹妹救下來。
但任由我喊得聲疲力竭,除了李俊和他的手下在哈哈大笑,并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復(fù)。
我咬牙在支撐著,但雙手快沒力氣了,兩只腳也已經(jīng)酸麻了,整個人一點一點被往前拉去,而趙欣和妹妹,也在一寸寸地下落。
“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怎么能夠在你們中間做出選擇。”巨大的絕望中,我早已淚流滿面,大聲哭喊道:“救命,快來人救救她們,求你了,誰都行……”
盡管不會有人聽到,但我還是語無倫次地喊著,以此來轉(zhuǎn)移內(nèi)心的恐懼。
世間上最悲傷的事,莫過于在兩個深愛的人之中做出選擇。這是一種煎熬,一種摧殘,一種凌駕于靈魂上的巨大折磨。
似乎不想再看到我這么痛苦,突然間,趙欣和妹妹都變得平靜下來,用明亮的雙眼看著我,然后同時點了點頭。
我一瞬間懂了,她們居然想讓我誰都不救!
“不要放棄!”我大喊道:“我能救你們,相信我,我一定會把你們都救下來!”
之后大吼一聲,激發(fā)出身體最后一點力量,終于又往后拉回了一段距離。
李俊繼續(xù)在旁邊嘲諷:“你拉上去又有什么用?想要救人,就必須將她們放下來,達到跟你一樣的高度,這樣才能把人拉回來。不過看樣子你也只是回光返照了,我看你還能撐多久,哈哈!”
果然,堅持了不到二十秒,我整個人又快速滑了出去,這一次雙腳已經(jīng)觸碰到橋的圍欄了,而趙欣和妹妹也滑到了我面前,跟我只隔著不到一米遠,下面就是洶涌澎湃的大河,冷風刺骨。
她們離得我這么近,甚至連呼吸聲都能夠聽到,可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這么眼睜睜地看著。
何其的諷刺。
我看向趙欣,想起這些日子以來,我們相處時候的點點滴滴。
從小時候開始,她就是村子里長得最俊的孩子,人見人夸,男孩子都愛跟她玩。那會兒她經(jīng)常會在家門口經(jīng)過,偶爾還會小心翼翼探頭進來,看一看在院子里打掃的我。上小學了,到了六年級,就開始有人給她寫情書,那時候她有趙勇罩著,對誰都不屑一顧,還經(jīng)常強迫我當著班上同學的面,去大聲朗讀別人給她寫的情書。到了初中,她慢慢開始懂事了,更加喜歡欺負我,讓我?guī)退蝻?,讓我?guī)退鳂I(yè),還揚言要一輩子都欺負我。
三個月前,咱們一起升高中,還分配到了同一所學校,由于趙勇進牢,她只能尋求我的幫助,為此,我得罪了宋輝,天天挨打;和妹妹重逢,卻又招惹了張泓旭和李俊。
忘不了她在我即將被人打斷手的時候,毫無形象地坐在水房的地上,那哭得梨花帶雨般絕望的臉。
忘不了她為了不受欺負,心甘情愿去做王曉輝的女朋友。
忘不了她看到我站在她家門外,嘴上喊著讓我滾,結(jié)果到了半夜卻又放繩子下來讓我爬上去的口是心非。
更忘不了,她趁我假裝睡覺的時候,輕輕牽我的手,偷偷親我臉時那露出的臉紅心跳。
我出神地想著,任由眼淚大滴大滴滾落。
又想起小時候,在那一間兩層的破舊泥房里,有個瘦弱的西瓜頭小女孩兒,整天光著腳丫子,在院子里來回奔跑。
忘不了,她一次又一次地護在我面前,倔強地跟后媽對視,替我襠下那些數(shù)不清的抽打。
忘不了,她一聲聲親昵的叫喊,還有坐在板凳上讓我梳頭時,那發(fā)自內(nèi)心的小快樂。
忘不了,夏天熱了,她半夜起來會給我拍蚊子;冬天冷了,會在我熟睡時冒著寒冷將我的腳放在懷里捂熱。
更忘不了,我誤會是她端來的老鼠藥,她離家時那踉蹌的背影,以及傷心欲絕的眼神。
我抬起頭,天上黑沉沉的。
頃刻間,世間就變成了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凍僵了身體,卻讓我心中前所未有地,產(chǎn)出一片無窮無盡的滔天恨意。
再也沒有力氣了。
我痛苦地吼叫著,像一條茍延殘喘的野獸。
卻也只能將其中一只手的繩子,無力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