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第二天京城下了雨,鄭管家真的一大早就把白梨叫走,臨走時扔給我一套蓑衣。
我瞪著手中濕水的蓑衣,嘴角不住抽搐,連下雨都要去打掃院子,燕王府還真是將不養(yǎng)閑人進行到底了。
今兒的雨下得特別大,我躲在書房院子里的回廊里,踢著掃帚,盯著那幾個帶著蓑衣守在書房外的護衛(wèi),心里嘀咕著一件事兒。
歐陽震云和燕王顯然是認識的,那次在客棧里,他原本拒絕了歐陽震云等人的要求,怎么孟羽去了一趟,就同意了?而且,孟羽對燕王,顯然懷著一種敵意,在這種情況下,燕王怎么還會同意吶?
再者,孟羽給我的瓷瓶,到底用處何在?
我不是學醫(yī)的,對醫(yī)理也一竅不通。但這事兒,讓我是在是好奇地不行。眼看雨小了點兒,我丟開蓑衣,摸手摸腳,溜出了燕王府。街上人煙稀少,開門的店鋪也少之又少。連走了好幾條街,我才找到一家藥店。
進門脫掉蓑衣,藥童就上前問我,“客官,需要什么?”
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我打量一番店,問,“坐館大夫可在?”
“大夫出診去了。”伙計規(guī)矩地回答我,見我愁容,又問,“客官可是家中有重病之人?”
這伙計規(guī)規(guī)矩矩,有禮有節(jié),而且大雨天,大夫還出診,也該是可信的。心里一掂量,我回答他,“這倒不是。只是想請大夫給看一味藥,事關人命。”
怕他草草應付,我特地加了一句話。
伙計果然領悟我話里的刻意,遲疑了一會兒,說,“這天兒雨大,大夫回來還需要些時辰,客官若是不急,可以喝杯茶等等。”
這坐下一喝茶,我就喝道了雨停,終于看到一個匆匆回到醫(yī)館的素衣中年男子。他手中拎著藥箱,應該就是館里的大夫了。
柜里的伙計看到他,急忙出來替他接過藥箱,“齊大夫,今兒的病人棘手?您去了好些時候。”
“哎,倒也不是多棘手,不過是此次舞姬的選女,自然得仔細些。要說啊,這青樓里出來的姑娘,就該好好在青樓里待客,出來瞎折騰,這下好了,惹到官人家的小姐,這下是不知死活咯。”
聽到大夫的話,我兩只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還不等聽到下文,醫(yī)館外跑進一個杏衣女子,她拉著齊大夫,急的快哭了出來。
“大夫!你快些回去,再替我家姑娘看看吧!”
齊大夫面對她,拂手嘆道,“丫頭,不是我這個大夫不盡力,是完全沒辦法。你家姑娘那傷,我沒法看,你還是換個大夫吧。”
女子被趕出醫(yī)館,我起身走到門口,赫然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青禾!
她渾身濕透,裙角染滿了泥水,被雨水打濕的頭發(fā)胡亂垂下,狼狽不堪。這和當初在杏春樓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直到離開,她也沒注意到我的存在。倒是那位齊大夫,終于看到了我?;镉嬒蛩榻B了一下,他打量了我一下,問,“小哥要我看什么藥?”
“這個。”我把懷里護著的瓷瓶掏出來遞給他,趁他研究的空當,問,“大夫,剛才聽你說,又是小姐,又是姑娘的,這京都教坊是出了什么事兒嗎?”
大夫抬了一下眼皮,一邊研究藥瓶,一邊對我說,“能出什么事兒啊,不過是個姑娘不自量力惹了官家小姐,這下被人給收拾了,生命垂危。我也算是盡力了,之后能活還是死,全看她自己了。”
“這么嚴重?”我心頭不自覺跳了一下,莫名想去看看舒姬的情況。
大夫冷笑了兩聲,“哼,既然我都說了這話,那還有的假?”說完他將瓷瓶蓋好,驚奇地盯著我,“這東西可是好東西,你從哪兒得來的?”
注意到他眼神里的精光,我順口編了一句,“一位江湖郎中,說是能救我老母。這瓶里的東西,怎么個救命法?”
他聽完有幾分失望,將瓷瓶遞給我,神秘地說,“不可說。既然是救命的藥,那就快拿去吧,只是要記得,不可過量。”
大夫就這么把我打發(fā)了出來,我轉了轉眼珠,套上蓑衣,往青禾離開的方向去。走了兩條街,果然看到正在醫(yī)館外求醫(yī)的青禾。
“大夫,求您了,您就去看一看。出診費一定掃不了您,求您了!”
青禾就差跪下來求人了,還是被那伙計轟了出來,“走吧走吧,我家大夫已經(jīng)出診了。”
這話分明就是推辭的。京城這么大的地兒,有些消息,卻傳的飛快??峙聞偛拍驱R大夫一個來回,這事兒已經(jīng)傳開了,他都沒法,其他人也一定不敢去惹了。
一咬牙,我迎上去,將青禾從泥坑里扶起來。
她又驚又懼地抬眼皮看我,我將臉往蓑帽下藏了藏,說,“我能救你家姑娘。”
聽到這句話,她喜出望外,一瞬間之后,卻將歡喜壓下,“公子為何要救我家姑娘?”
“游世郎中,見人就救。”
也不知道是我這句話真的讓她放心了,還是她病急亂投醫(yī),接著,她就將我?guī)┒冀谭弧?/p>
京都教坊在城西南一處獨立的坊中。屋檐滴著水,院中除了些掃地丫鬟,看不見姑娘小姐。青禾帶著我前往左坊。路過幾座小的四合院,青禾在一處僻靜的房間前停下。
“大夫,您稍等片刻。”青禾對我行了一禮,急沖沖推門而入,“姑娘,奴婢請了郎中來!”
接著里頭聲音細碎,聽不仔細。
過了一會兒,青禾才開門,“大夫,我家姑娘請。”
我抬腳準備進去,她遲疑了一下,“大夫的蓑衣……”
聽她提,我才注意身上的裝扮。脫掉蓑衣,她又看向我的頭,我轉移說,“游方郎中的習慣,還望姑娘見諒。”
對于我的話,她大抵將信將疑,但到底沒有窮追不舍。
跟著她進去,床前的帳子放了下來,一只玉手垂在帳外,手腕處搭了一方薄紗。
坐在青禾安置的杌子前,我裝模作樣摸摸脈,過了好一會兒,對青禾吩咐,“去端一盆熱水來。”
對于我的要求,青禾不明所以,卻因為著急,立即出了門。確定她走遠了,我才轉向帷帳。當看到帳外那只手開始撩起帳子,我愣住了。
“果然是你。”
舒姬完好無恙,她盯著我,眼里散發(fā)著一如既往的恨。
被她認出來,我也沒多少意外,剛才診脈的時候,我就察覺到帳子內那雙眼睛在審視我。
“你既然沒事,為何要傳出要死的消息?”
舒姬躺在床上,被子蓋著,將她的曲線勾勒得極其嫵媚,哪怕素面朝天,那唇眼間的氣韻,依舊引人入勝。
她摸著手腕處的玉環(huán),冷笑一聲,“與其關心我,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的死活!”
話至尾處,她惡狠狠瞪著我。注意到她手環(huán)的變化,我的瞳孔赫然變大。
來不及下一刻反應,她手中的玉環(huán)已經(jīng)變做一條通體透亮的大蛇,張開獠牙,直沖向我。眨眼之間,蛇尾已經(jīng)將我完全裹緊。
舒姬不緊不慢下床,揚起下巴,高傲地對我說,“譚少煙,我說過,有朝一日,你的命,一定會栽在我手里?,F(xiàn)在你覺得怎么樣?”
她說話的時候,蛇尾不住地收緊,我能感覺到胸腔的壓迫,呼吸的減弱。
“即便要讓我死,也讓我死個明白。你到底為什么……”
身子猛地一緊,后面的話來不及說出來,我已經(jīng)憋紅了臉。我撐著眼皮,緊盯著舒姬。她嘴角的笑意逐漸深入恨,“你到死了還不明白!要不是因為你,我堂堂靈族少主,怎么會淪落到姬女的地步?當初你害死我父母的事,你憑什么忘得一干二凈!”
舒姬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我完全沒有印象。
只是忽的想起來一個場景,那個白衣男子抱著垂垂欲死的女子,舒姬就站在一旁,悲痛欲絕。
怪不得當時我就很清楚地察覺我不是那個白衣女子,難不成,那是舒姬的父母?
但是譚少煙的年歲,分明比舒姬還小,怎么能殺死她的父母呢?
腦中還想著這個為,我已經(jīng)快失去呼吸,心頭一定,我猛地念出蛇咒。蛇環(huán)一動,捆緊我的玉蛇像觸電一樣,猛地后竄,躲在舒姬身后。
接觸禁錮,我終于可以大口呼吸。那邊的舒姬,卻在那一瞬間,臉色瞬間大變。
“你竟然會蛇咒!”
我靠在大蛇身上,抬眼皮看向氣急敗壞的舒姬,“我們是族人?”
這是我在瀕死之前,突然想到的一種可能。如果曾經(jīng)的譚少煙真的殺了她的父母,她想要讓譚少煙死無葬身之地,那也無可厚非。
但譚少煙不是我,殺她父母的,也不是我。我不能讓她殺了我。
“誰和你這雜種是族人!”舒姬怒罵一句,指尖一晃,玉蛇就再次向我襲來。
而就在下一瞬,屋外突然傳來人聲,眼看玉蛇近在咫尺,舒姬卻迅速收了它,躺回床上。接著下一瞬,屋門就被推開。
屋外的光線射進來的一刻,我身后的大蛇,也回到了我手上。
定睛一看,我頓時傻了眼。
他怎么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