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活過無月之夜,就回飯店找我,明天下午兩點半,不見不散!”
飯店老鄉(xiāng)的這條短信,來得莫名其妙。我讀完一陣吃驚,他竟然知道我在“無月之夜”會死去!我心說他一個廚子,遠在百里之外,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約我見面,又能幫到我什么?
正琢磨著,忽然又來了第二條短信,只見趙耀補充道:“但是,一定要保密,尤其是對吳家人。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看完這第二條短信,我更加迷糊了,他竟叮囑我對吳家人保密,這又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九天之后我的死,和吳家人還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反復(fù)的讀著這兩條短信,心說這家伙在搞什么鬼?真是太亂了,到底哪一件事是真的,我到底該不該相信他?之前那種被人玩弄的感覺,愈發(fā)強烈了。
我看了一下時間,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鐘了。我大概是八點多從吳巖家出來的,沒想到稀里糊涂地,竟然在外面繞了兩個小時。想想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而已,真是不可思議。我一著急,便把火都撒在了趙耀的身上,想要給他回個電話,問個究竟,順便再罵他一頓。之前在胡同里一直沒有信號,現(xiàn)在隱隱約約有那么一格,能收到短信,不知道能不能撥出電話。我試著按下了通話鍵。
“嘟……嘟……嘟……”
電話聽筒里正這樣響著,我突然聽到附近不遠處,竟然響起了一陣電話鈴聲。那鈴聲透過濃霧,直接傳入我的耳中。我當時就是一愣,急忙循聲望去,心說我這邊正在給趙耀打電話呢,那邊為什么響了?難不成……趙耀那個家伙,就在這附近?
我心里疑惑著,不等電話接通,就掛斷了通話。果然,在我掛斷的同時,霧中的鈴聲也戛然而止了。我詫異地看著手機,再次撥了過去,心說這次要是還能聽見電話鈴響,那么一定是趙耀也回村子了。如果是那家伙躲在霧里,跟我裝神弄鬼,我發(fā)誓一定會把他大卸八塊。想著,我再次把電話撥了過去??墒沁@一次,我的聽筒里還在“嘟嘟”的響著的時候,濃霧里卻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喂?”
“喂……”我條件反射的答道,可是這個字剛說出口,我就發(fā)現(xiàn)不對。因為霧里的那個人已經(jīng)接通了電話,但是我的聽筒里,還在“嘟嘟”的響著。也就是說,霧里的那個聲音,并不是在和我通話!就在我猶豫的時候,趙耀那邊選擇拒絕接聽,只留下一串急促的忙音。我看著手機屏幕一聲暗罵,這個混蛋,竟然不接我的電話。
再聽大霧深處時,那個聲音還在繼續(xù)著,只聽那人說道:“知道了……你著什么急啊,都辦好了,我馬上就回去……你說啥……山上信號不好,聽不清你說啥,我先掛了啊……”
我急忙轉(zhuǎn)過身去,向著那個聲音的方向。聽得出來,大霧里傳來的,的確不是趙耀的聲音??词謾C時,信號已經(jīng)再次中斷。我只能嘆息一聲,看來短時間內(nèi),是沒辦法聯(lián)系趙耀了。他在短信里約我明天相見,我到底該不該去赴約呢?因為事關(guān)“無月之夜”的預(yù)言,生死攸關(guān),我也不敢大意,這個問題,恐怕還得好好研究一下。
我反復(fù)琢磨著剛才那個聲音。那聲音聽上去中氣十足,不像有什么古怪——至少,和吳巖那“咯咯”的怪笑聲相比,不知道正常了多少倍。我心說,那道黑影我都敢去追,這個聲音又算什么,于是一咬牙,管他呢,豁出去了,就對著那個方向,叫了一聲:“有……有人嗎?”
對方頓了頓,才問道:“嗯?誰呀?”
我沒有回答自己是誰,只是說霧太大,我找不到路了,問他能不能帶我出去?對方又問,剛才聽見有電話鈴聲響,是不是我這邊?我一想,他指的應(yīng)該是我的開機鈴聲,我就說沒錯,是我!
對方聽了“哼”的一聲,不客氣的說道:“怎么樣,領(lǐng)教到我們掛霧村大霧的厲害了吧?看你以后還敢不敢亂跑!”我聽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對方一番挖苦之后,終于松口了,說:“我看那邊好像有一團光,是你嗎?”我急忙晃了晃手機,告訴他我的位置。那人看到了,說:“你站著別動,我過去找你。”說著,對方就往我這邊走。我隱隱能聽到他的腳步聲。這人的步子很重,再想起剛才那中氣十足的聲音,我估計來人肯定是個彪形大漢。
那人走了沒有幾步,忽然問道:“這大半夜的,你又不認識路,跑山上來干啥?不知道我們掛霧村的大霧,跟鬼擋墻似的嗎?你一個外地人,累死你也走不出去!”我一聽,這是把我當成外地人了,不過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話說得也對,因為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覺到故鄉(xiāng)是如此的陌生,有太多東西,我都不知道了。我嘆了口氣,說:“原本是有人帶我出來的,不過大霧起來后,他就自己跑了,不管我了!”對方一聽,問那個人是誰,這么不負責(zé)任。我暗自苦笑,就說出了吳巖的名字。
“吳巖?”
那人到這個名字,就是一陣沉默,幾秒鐘之后才再次開口,問道:“你說的,可是村東頭第一家的那個傻子?”我一陣反感,又是一個叫吳巖為傻子的人,不過瞧不起吳巖的人很多,我總不能見誰跟誰掐,尤其是現(xiàn)在的這種處境,只能忍著說道:“沒錯,就是那個吳巖。你是誰?一定認識吳嬸吧!”我特意提到吳嬸,村里人相互都認識,一般一提就知道。我不記得這個聲音,提個熟人,或許能讓他自報一下家門,沒準我也認識他呢。
可是,我怎么也沒有想到,對方在聽了我的話之后,腳步聲竟突然停住了。我心說怎么回事,人呢?我側(cè)耳靜靜聽著,大霧深處,果然變得悄無聲息了。我試著問道:“大哥,你還在嗎?”
良久,才從大霧中傳來一聲嘆息,那人說道:“唉,你們這些外來人啊,真是不知深淺,怎么能招惹上老吳家呢?”
嗯?
我聽了這話,立即一愣,因為這番話,恰好和趙耀的那兩條短信是一個意思,仿佛在一前一后的提醒我,要小心吳家,就跟安排好了似的。我心里生疑,連忙問道:“大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吳家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對方?jīng)]有回答,只是重復(fù)著那句話:“不知深淺啊,真是不知深淺……”然后,又是一陣沉默。
“大哥?”我又叫了一聲,生怕這個人也離我而去,我還指著他帶我出去呢。不過很快,那腳步聲再次響起,離我越來越近。沒一會兒,我就看到霧氣當中,出現(xiàn)了一個影綽綽的輪廓。
按照我之前的預(yù)想,這個人應(yīng)該是個彪形大漢??墒牵斔M入我的能見范圍時,我卻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形又高又瘦,像根大竹竿子??此_下時,的確步履沉重,是那種踩地很用力的人;兩條細長的大腿,幾乎沒有什么肉,褲管里空蕩蕩的,走起路來飄飄忽忽;他雙手背在后面,我一看,手里面拿著的好像是一把鐮刀。天色太暗,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不過,就這個身形和聲音來說,的確非常面生。我從來不記得,村里還有這樣一號人。
那人見到我,也是上上下下的一番打量,然后才說:“看你年紀不大啊,好像比我二兒子還小。”我一看對方年紀,叫他“大哥”的確不太合適,就改口叫了“大叔”。他立刻就問我是干什么的,為什么來掛霧村?說實話,我一個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突然被這樣問時,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回答,一時張口結(jié)舌,也編不出一個像樣的身份來。
我正尷尬著,那人一看我的反應(yīng),反而突然明白了,一陣點頭說:“哦,懂了懂了,聽說吳家買了個朝鮮媳婦兒,你一定是來送人的吧。”
“哦,沒錯……沒錯!”我一陣暗笑,心說還是你會安排,這個身份好,我怎么編也想不到裝成人販子啊。他又提出,看我的年紀,不像是干這行的。我就順著編道,我目前只是跟家里人湊湊熱鬧,主要的工作,都是我的幾個叔叔在做。那人聽了再次點頭,感慨道,行,別看你們這行損陰喪德,但是真掙錢啊。我一陣無語,心說你說話也真夠直接的,為了不露餡,我只能一笑而過。
我跟著他,一路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心說,我們掛霧村非常偏僻,很少在外地人搬過來,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了弄清他的身份,我就套他的話。我問道:“大叔啊,你們村這大霧,真是太難走出去了。你在本地生活多少年了?”那人沉吟一聲,裝模作樣的說道:“多少年?哎呀……這祖祖輩輩的,怎么著,也有一二百年了吧!”
我一撇嘴,心說你就放屁吧,放狗屁!我就是在這里長大的,十幾年間,村里的老老少少,每一個人我都見過,除了孩子們長得太快,我不敢亂認,你們這些成年人,我的心里還能沒有數(shù)嗎?就憑你,我看頂多進村三年,你這個外地人,還敢在我這班門弄斧。我心里這樣想,面上卻繼續(xù)裝糊涂,又問道:“那大叔你貴姓啊?”
那人答道:“姓閻。”
“哎呦,巧了,我也姓閻!”他不跟我說實話,我也報上了假的姓氏,禮尚往來嘛。
可是那人朝我看了一眼,隨后就是一聲嘆息:“唉,原來還是個本家……看來有些事,還是得提醒你一下??!要不然,呵呵……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