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原地愣了一會,這條胡同只有前后兩個方向,我剛才一口氣跑出來一百多米,按照吳巖的速度,這段距離追上他已經(jīng)足夠了,可是為什么還是看不到他呢?我抬頭往胡同兩邊看了看,長城磚建成的墻足有兩米高。以吳巖那胖大的身軀,總不會是翻墻跑了吧。奇怪的是,我見不到吳巖的人,卻能聽見吳巖那“咯咯”的笑聲,聽上去就在前面不遠似的。我一陣撓頭,看來還得繼續(xù)往前追。
此時此刻,我的處境是這樣的:左右的長城磚墻,從兩側(cè)夾逼而來,這窄小的胡同,我連肩膀都伸展不開;前后全是濃霧,滿眼的迷茫,借著手機的光,也只能看出去兩三米遠;兩只耳朵能聽見的,是自己緊張的喘息聲,還有吳巖那“咯咯”的怪笑聲。陌生,詭異,我的心頭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陰霾。
這次往前走了沒多遠,前面突然出現(xiàn)一個丁字形的岔路口。我往兩邊分別探了探,兩條岔路延伸出去五米,又各自轉(zhuǎn)彎。吳巖的“咯咯”笑聲漸漸變?nèi)酰菬o論怎么聽,他都在我的正前方,根本分不清是偏左一些,還是偏右一些。所以我就有些猶豫,面對這一左一右兩條路,到底哪一條才是正確的?
“吳巖?”
我提高聲音,又叫了一聲??墒牵瑓菐r依舊沒有應答,也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在故意跟我開玩笑。我聽見吳巖兀自繼續(xù)嬉笑著,那“咯咯”的嬉笑聲,遠遠的透過濃霧,漸漸變得空靈,好像配上了回響效果似的,嗡嗡地從遠處飄來。
情急之下,我沒時間多想,按照直覺往右側(cè)追去。我沿著右側(cè)的路沒走出多遠,就發(fā)現(xiàn)吳巖的笑聲又落在了我的左后方。我停下腳步,原來他在左邊那條路。我急忙調(diào)回頭,找到剛才的丁字路口,一頭又扎進了左側(cè)的岔路。
我側(cè)著身子,在狹窄的胡同里小跑,一心想要趕回差距,可是我漸漸發(fā)覺,左邊這條路,好像也是不對的。因為吳巖“咯咯”的笑聲,先是出現(xiàn)在前方,沒一會兒的工夫,又飄到了右側(cè)。那“咯咯”的怪笑聲,就像在捉弄我一樣,在霧氣中回響著,飄忽不定。無奈之下,我只能再次折回,可是沒走幾步,又發(fā)現(xiàn)還得堅持原路……前前后后,折騰了好幾番,吳巖的聲音卻越來越遠,雖然還能依稀聽見,但是已經(jīng)無法用來判別方向了。折騰到最后,那飄忽的嬉笑聲,終于徹底消失不見了!
我無奈停住腳步,眼見著白霧在持續(xù)變濃,天色也在持續(xù)變黑。霎那間,我四顧茫然,不知不覺的,陷入尷尬的境地。我借著手機的光亮,往前摸索著,現(xiàn)在沒有任何辦法,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我穩(wěn)住心神,干脆放慢了腳步,就沿著小胡同往前走,遇到岔路的時候也不再糾結(jié),隨心所欲的,想往左就往左,想往右就往右。這樣抱著豁出去的心態(tài),拐了幾個彎之后,我忽然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
我注意到,每逢轉(zhuǎn)彎時,在墻左子上都會刻著一個字符。我急忙靠近查看,發(fā)現(xiàn)面前這座墻上刻著的,是一個“左”字??茨亲煮w時,我眼前頓時一亮。這個類型的字符,我太熟悉了。我之前介紹過,這座村子里的房子,大多是用長城磚建成的,而長城磚本身是刻著字的。舅爺家院子的門墩是紅磚砌成的,所以沒有這種刻字,不過在吳巖家就不一樣了,從房子到院墻,幾乎是全部用長城磚建成的,在他家院子的門墩上,就刻著兩個字,一側(cè)是“鎮(zhèn)”,另一側(cè)是“永固”。這個“左”字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就算不是長城磚本身自帶的,也是建起這個胡同的時候刻上去的??隙ㄥe不了,一定是這樣的!
我下意識地,按照刻字的指示,往左側(cè)拐去。緊接著,在下一個路口,我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右”字。在潛意識里,我已經(jīng)把這些字符當成了指路的標志。每看到一個字符,我就按照字符的指示行動。結(jié)果在接下來的幾個轉(zhuǎn)彎處,全都是“左”“右”兩種字符。連續(xù)出現(xiàn)的字符,仿佛驗證了我的猜測。我感慨著,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心里便提起了幾分興奮,以為這下有救了。
可惜,好景不長。我剛有些安下心來,就在接下來的一個岔路口,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組字符。這組字符的出現(xiàn),就像是突然踩到了地雷一樣,讓我猝不及防。
看時,只見往左的路口處,刻著一個“鬼”字;而往右的路口處,則刻著一個“煞”字。我看著“鬼”“煞”二字,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腦袋里嗡的一下,當時就蒙了。這是什么意思?左左右右的,怎么給我引到鬼煞這里來了?霎那間,我感覺這條狹窄的小胡同,已經(jīng)搖身一變,變成了黃泉路。而我,就像是那個被引誘而來的孤魂野鬼,一直到了鬼門關(guān),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上當了。
我不安地后退了半步,回頭望著來時的路,腦袋里像過電影一樣,閃爍著近來見過的種種怪象:衣兜里的紙條,莫名其妙的警告,干凈的老宅,奇怪的氣味,長著血眼的黑狗,陰森的老太太,古怪的吳巖,還有那只黑色的手套,鏡像里的鬼娃娃,生死不明的吳叔……在夜霧籠罩之下,村子愈發(fā)的死氣沉沉,此刻回想起來時,這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沒有這么簡單!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心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所有反常事件的開端,就是我衣兜里的那張紙條。我的那個混蛋老鄉(xiāng),為什么要給我留那樣一句話呢?
“小心黑色的東西!”
我打開手機,決定給混蛋老鄉(xiāng)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墒?,當我點亮手機屏幕時,卻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竟然沒有信號!這個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次茫然四顧,心里咚的一下,仿佛掉進了一個深坑。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有一縷白霧,像活了一樣,打著旋兒,從我的眼角旁掠過,往前方飄去。同時,從我背后傳來一陣“咯吱……咯吱……”的響聲,就像有人正踏雪而來。此時正是暑假,根本不可能有雪。再者說,后面的路都是我剛剛走過的,怎么能發(fā)出“咯吱咯吱”響聲呢?真是奇了怪了。
我硬著脖子,往身后看去,只見狹窄的小胡同里空蕩蕩的,什么身影也沒有,有的只是白茫茫的霧氣。不過那霧氣好像有點不對勁,似乎正在被什么東西攪動著,分散成一縷一縷的,仿佛都活過來了似的,悠悠地打著旋兒,朝我這邊飄來。剛才從我眼角飄過去的那道霧氣,就是其中的一縷。
“咯吱……咯吱……”
踏雪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好像更近了一些。那成縷的霧氣,像蛇一般地靠近,然后蜷曲著從我身上游過。在與我接觸的地方,傳來一道道冰冷的寒意。那寒氣直透皮膚,激得我連忙后退,緊緊地靠在了墻上。那成縷的白霧,紛紛撞在墻上,又慢悠悠地轉(zhuǎn)向游開,真的像是一條條活生生的蛇一樣。
在寒氣透入皮膚的過程中,時間好像都慢了下來。我屏著呼吸,緊貼墻壁,渾身僵直,手腳好像都不聽使喚了。我心里知道,不能繼續(xù)在這待著了,必須趕緊離開。
可是,我又該往那邊跑呢?擺在我眼前的,只有三條路:第一條是來時的那條路,現(xiàn)在不用想了,因為“咯吱咯吱”的腳步聲就是從那邊過來的,如果走那條路,正好和那東西迎面相撞;第二條路在我的左手邊,路口刻著“煞”字;第三條路在我的右手邊,路口刻著一個“鬼”字。
“鬼”,還是“煞”?
我沒想到僅有的兩個選擇,竟然沒有一個是好的。我的心頭忽然飄過一絲絕望,心說照這樣下去,哪里還用等到“無月之夜”,今天能熬過去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