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超走了過來，站在我面前盯了我半天，問，你喜歡張小露？

這話問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要說不喜歡，就是認(rèn)慫了，以后也沒臉再跟張小露說話了。要是說喜歡，估計免不了一頓揍，誰都知道王志超追張小露追得火熱，同學(xué)們平時都在私下里議論他倆，說他倆肯定偷偷上過床了，王志超也經(jīng)常以這種傳言為傲。

我低著頭，看都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王志超突然一巴掌扇在我臉上，大吼，我問你話呢，啞巴了？

我被這一巴掌扇蒙了，終于知道什么叫火辣辣的疼。以前雖然也受過欺負(fù)，可是還真沒被人扇過耳光，我爸雖然管我管得嚴(yán)，可是也從來沒打過我。我的眼淚嘩啦啦就掉了下來，大顆大顆地砸在課桌上。

說話，我問你呢，你是不是喜歡張小露？

王志超扯著嗓門大聲問我，像爸爸訓(xùn)兒子一樣。我渺小得像是地上的螞蟻，好像王志超隨便抬抬腳就能把我踩死一樣。

我能感覺到他正享受著班里所有人的關(guān)注，威風(fēng)得不可一世。這是我羨慕的感覺，卻不敢奢望，我只有受欺負(fù)的份。我是個窩囊廢，正是因為我的窩囊才襯托出他的威風(fēng)。我覺得我這輩子估計都沒什么出息了。

你這樣啊，將來是不會有出息的。

周昕頤的話再次浮現(xiàn)在我的腦子里，我渾身一顫，是啊，如果一直這樣的話，我就真的永遠(yuǎn)都沒有出息了。

我咬了咬牙，擦干了眼淚，抬起頭來正視著王志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喜歡她，我就是喜歡張小露。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也許是周昕頤為我打開的那扇門，讓我看到了閃閃發(fā)光的兩個字，以前經(jīng)常在書上看到卻不曾領(lǐng)悟其含義的兩個字，尊嚴(yán)。

說出這句話后，我突然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高大了很多，班里的同學(xué)們也一下子都安靜下來了，剛才還鬧哄哄的，現(xiàn)在都成了竊竊私語。我瞥了一眼張小露，發(fā)現(xiàn)她表情有些驚訝，眼神里似乎還帶著一絲佩服，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回頭再看王志超，我不禁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他臉上的肌肉直跳，兩眼幾乎冒出火來，大概是沒想到我這么慫的人竟然敢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而且是在所有同學(xué)的注視之下，這肯定讓他很下不來臺。

理所當(dāng)然，我被狠狠地揍了一頓。根本不用他的小弟出手，王志超一個人就足以把我打得滿地找牙。拳頭打在臉上，腳踢在肚子上，我站都站不穩(wěn)，倒地的時候還磕在了凳子上，渾身上下沒有不疼的地方。嘴角流出了液體，咸的，我知道，那是血。

終于，老師來了，大喊，你們干嘛呢？

王志超看到老師來了，這才停手，看起來依舊怒氣未消。也是氣的，也是累的，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前一起一伏的。

這時秦興蹦了出來，哈哈地笑著對老師說，沒事，他們鬧著玩呢，不信你問林松，是不是??？

我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偷偷擦掉嘴邊的鮮血，很費勁地擠出了一個笑容，說，對，我們鬧著玩的。

這種事千萬不能把老師牽扯進(jìn)來，否則叫家長受處分什么的，那事就鬧大了。

老師沒好氣地說，鬧著玩怎么整這么大動靜？別鬧了，上課了。

上課的時候我看見王志超一個勁兒地瞪我，張小露也時不時偷偷回頭瞄我一眼。我渾身疼痛，半天都緩不過勁來，一點聽課的心思也沒有了。

因為離家比較遠(yuǎn)，所以中午我都是在學(xué)校的食堂里吃飯。吃飯的時候王志超帶著幾個小弟坐在我對面不遠(yuǎn)的地方，一邊吃一邊惡狠狠地瞪著我?？墒鞘程美锍燥埖娜瞬蝗菍W(xué)生，還有老師，有時候甚至還有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所以，我知道他們不敢亂來?？墒浅酝觑堃院?，從食堂回教室的路上，王志超他們卻一直尾隨在我后面，估計是想找機會再收拾我一頓。

怕什么來什么，對面突然走過來一個女生，跟我一個班的，叫田萌。

田萌喜歡王志超，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她長得也還算漂亮，可是跟張小露比起來就差遠(yuǎn)了。王志超眼里只有張小露，平時根本不正眼瞧她，可是她還是天天追在王志超的屁股后面，超哥超哥地叫個沒完，真是個賤人。

我跟她走了個對臉，她故意擋住我的路，說，你今天挺有骨氣啊，敢跟超哥對著干。

我沒搭理她，往旁邊閃了閃，打算繼續(xù)往前走。誰知她也往旁邊一閃，又把我擋住了。我說，你要干嘛？

她說，我跟你說話呢，你怎么不搭理我??？信不信我叫超哥再揍你一頓？

說著，她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我知道她看的是王志超，我能感覺到他們離我越來越近了。

我說，我的事跟你沒關(guān)系，你讓開。

田萌笑著說，喲，今天脾氣挺大啊，不服是嗎？

我心說你個狐假虎威的賤貨，要不是仗著王志超，敢這么跟我說話？

她又說，怎么你們男生都喜歡張小露那種貨色，整天像個癩蛤蟆一樣往上湊，真把她當(dāng)天鵝了是嗎？

我一聽這話，氣就不打一處來，我說，你不就是因為王志超喜歡她才嫉妒她嗎？就會背后敗壞別人的名聲，要臉不要臉？

田萌臉色一變，一揮手就打了我一巴掌。

我一天之內(nèi)竟然連著兩次被人扇耳光，這次居然還是被女生扇的。我實在忍不住了，一把就掐住了田萌的脖子。田萌立馬就喘不過氣來了，揮著雙手打我的胳膊，腳底下也胡亂地踹我。可是就她那點力氣，根本管不上用。

正在這時，我感覺自己的軟肋被狠狠地踹了一腳，身子一歪，險些倒在地上，掐著田萌的手也松開了。我知道，是王志超。

超哥，林松這狗東西他竟然敢欺負(fù)我。

田萌一邊喊一邊抹眼淚，這賤人可真會演戲，將來要不做演員可惜了。

王志超說，你欺負(fù)女人算什么東西，就你這樣也配喜歡張小露？

說著，王志超連同和他一起的小弟沖我又是一頓拳打腳踢。我反抗了幾下，可是根本沒用。我不會打架，也沒打過架，根本打不著人，想跑也跑不過他們，沒跑兩步就又被抓住了。等他們都打累了，才終于罵罵咧咧地離開，完了不忘對躺在地上的我啐上一口。

真是憋屈到家了。

下午放學(xué)以后，我飛快地跑出教室，跑出學(xué)校，打了一輛車回家了。我不敢在車站等車，我怕他們再找借口打我。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看到我臉上有傷，問我怎么回事。我說摔了一跤，磕在桌子上了。我爸說，你打架了吧？

我不敢承認(rèn)，說，沒有，就是磕的。

我爸說，好好念書，打架厲害沒用，有知識有學(xué)問才是最重要的。

晚上周昕頤偷偷來到我房間，問我，是不是在學(xué)校打架了？

我說，沒有。

周昕頤說，你別騙我了，跟你爸不敢說，跟我還不敢說？我又不告訴他。

我趴在床上，懶得說話，周昕頤用手輕輕撫著我的后背。突然，一陣疼痛讓我忍不住哎喲一聲，原來她摸到了我的肋骨，那是下午被王志超踹過的地方。

周昕頤說，看來你被打得不輕啊。

我說，不用你管，這是我自己的事。

她忍不住笑了，說，看樣子還挺像個男子漢。這樣吧，你跟我說說你今天在學(xué)校遇到了什么麻煩，我?guī)湍愠龀鲋饕狻?/p>

我說，你能有什么主意？

她說，不信啊？那說來聽聽，看我有沒有主意？除非你想以后還繼續(xù)挨打。

我想了半天，讓她保證一定不能告訴我爸，才把在學(xué)校里發(fā)生的事跟她說了一遍。當(dāng)然，被田萌打的事我沒說，太丟人了。

周昕頤聽完以后又咯咯地笑。

她特別喜歡笑，我也覺得她的笑聲挺好聽的，可是現(xiàn)在我真不愛聽，覺得她是在嘲笑我。

她說，這事好辦。

我說，怎么辦？

她說，明天你去跟那個叫王志超的找茬，主動和他打一架。

我一聽就傻了，我說，這有什么用？這不是自己找揍嗎？

周昕頤說，找揍就找揍，我看你還挺禁揍的。

我來氣了，說，你耍我玩兒呢？

她說，想打人就得先挨打。我問你，你挨打的時候是不是都躺在地上，不敢站起來？

我說，那當(dāng)然了，要不他們就沒完沒了了。

周昕頤一拍我腦袋，說，傻，你躺在地上，氣勢就沒了，人家肯定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這樣，你聽我的，以后不管他們怎么打你，不管你被他們打趴下幾次，一定要站起來。打架可以輸，但是嘴上不能輸，氣勢上更不能輸。

我琢磨半天，說，這有用嗎？

周昕頤說，有用沒用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敢嗎？這樣吧，你先親我一下，練練膽量，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