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這些錢，您留著。找個機會，讓曉曉回學校吧。她年紀還小，學習又很好，不能讓她那么早不念了。”

等到小妹走出了病房，我將錢遞給了父親，輕聲說道。

當父親手指顫抖著摸到了那錢的剎那，臉色忽然變的十分難看。

“你哪來的這么多錢？”

“借的。”我撒了個謊。

“跟誰？”父親追問道。

“趙琳琳。”我說。

父親似乎是松了口氣：“你呀，有這份心就行了。先把錢拿回去吧，這兩年琳琳那孩子過的也不是很好，這些啊，估計也是她全部積蓄了。”

他忽然嘆了口氣：“琳琳是個好孩子，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關系又那么好，我們都以為你們最后會走到一起?？墒菦]想到，你最后卻變成了那樣，傷了人家的心，是你對不住人家。過了這么些年，你們都沒有交集，她還能借錢給你，可見她對你還是有感情的。”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不過她已經(jīng)結婚了。”

父親點點頭：“前兩年的事兒，當時她來我們家送請?zhí)臅r候，還特意問過你。只是那時候就連我和你媽，都不知道你在哪兒。后來還是我們去參加的婚禮。”

“她這兩年，過的還好嗎？”

父親搖搖頭：“不好，嫁給了一個小白臉兒。娘家的錢都快被她的那個丈夫敗光了。那男人整天就只知道花天酒地，還總動不動打她。我們住在那里的時候，經(jīng)常能看到琳琳的臉上帶著傷。說起來，雖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也是從小看到大的，也挺讓人難受的。”

“琳琳沒想過離婚么？”

“鬧過幾次，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不了了之了。再后來我和你媽搬了家，現(xiàn)在怎么樣，就不知道了。對了，你去的時候，她沒對你提起這件事。”

“沒有。”我說。

“估計也是開不了口吧，畢竟你們現(xiàn)在關系不像以前了。以前你聽說別人欺負她，都敢跟人去拼命的。就咱們院里老張家那二小子，有一次推了琳琳一下，你拿著菜刀連他爸都滿院子的攆，我們攔都攔不住。后來逼的老張和他家那二小子買了罐頭去琳琳家專門道了歉，你才肯罷休。記得從此你就在院子里出名了，再沒有別的孩子敢欺負琳琳。”

我笑了笑：“都是過去的事了，現(xiàn)在想想也挺對不起老張家那二小子的。后來我聽說他心里都產生陰影了，看見他媽在廚房做飯，拿著菜刀，連飯都不敢吃。”

“你呀，就是渾。要不然好好的，現(xiàn)在我可能連孫子都抱上了。”

“對不起，爸。”

父親擺了擺手：“別說對不起的話，如果你將來有了能力，而琳琳又單著，能娶就娶了人家吧。你也別嫌人家結過婚，你得知道你自己原來是什么德行。”

我點點頭：“嗯。”

“好了，累了，我睡一會兒，你先把錢給人家還回去。”

“不用了，這錢就留給咱們作為開銷，以后我會賺錢還給琳琳的。”

父親想了想：“也好，省得讓那男人知道琳琳有錢，再回家去鬧。”

“嗯，您睡吧。”

“曉曉有脾氣，你多擔待著點，你是當哥的。”

“知道了，爸。”

“還有，一會兒幫我把出院手續(xù)辦了，在哪兒住都是一樣，就別多花這些冤枉錢了。”

“這個你還是問問小妹吧，我做不了主。”

父親笑了笑：“還和小時候一樣，這點事情還得問你妹妹。”

我也笑了笑，沒說什么。

又坐了一會兒，看著父親睡著了，我走出了病房。

小妹站在病房門口，已經(jīng)站了很久。見我走出門外，看了我一眼，沒說什么，走進了病房。

我沒地方可去，便來到了樓下，習慣性的摸了摸口袋，卻忽然想起，剩下的那半包煙已經(jīng)被我扔進了垃圾桶。

苦笑了一下，拿出手機，正想給琳琳打個電話，電話卻先響了。

“沖啊，我是劉強。”

“有什么事，說吧。”我語氣平淡的說道。

“兄弟幾個天昊酒店給你張羅了一桌酒席，你現(xiàn)在在哪兒？我開車去接你。”

我皺了皺眉：“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你和兄弟幾個好長時間不見了，怪想你的，一起聚聚。”

“我已經(jīng)不混了！”

“這個我們都知道，沒別的意思，就是聊聊天，你別多想。”

我考慮了一下：“好吧。”

拒絕了劉強接我的好意，我打車來到了天昊酒店。

還沒下車，我已經(jīng)看到了等在酒店門口的劉強等人。一幕幕回憶，曾經(jīng)的不羈歲月，狂妄的青春，立刻蔓上心頭。

劉強親自為我打開車門，夏冬扔給了出租車司機一百塊錢，對他擺了擺手。

我下車的瞬間，幾人立刻圍攏了起來。

“沖哥，好幾年沒見，感覺胖了？看來在里面過的不錯啊。”斷了一只手的鄭紹，笑著對我說道。他想要拍拍我的肩膀，卻被我閃開了，面色有些尷尬。

“沖哥，你可回來了，可想死我們了。”趙猛直接給了我一個擁抱，興奮的說道。

“沖，好久不見！”夏冬也笑著對我說道。

“行了，別寒暄了，咱們先入席吧。”劉強笑著說。

“好！”

在四人的簇擁下，還有酒店工作人員好奇的目光當中，我們上了二樓。

在二樓郁金香廳門口，劉強停了下來，然后一把推開了大門。

“陳老大！”

門內，二十幾名年輕人忽然站起身，整齊劃一的喊道。

我的臉色有些陰沉，看了眼劉強：“強哥，這什么意思？”

“是下面的兄弟，聽過你原來的事，都想要見見你！”劉強看我臉色不對，笑著說道。

“現(xiàn)在見過了。”我轉身就走，劉強等人臉色都是一變。

“沖哥！”見我要走，夏冬看了劉強一眼，趕緊追了上來。

“沖，別走啊，這事是強子做的不對，你不喜歡，我讓他們走就是了！”

劉強也終于反應了過來，忙對宴會廳里的年輕人揮了揮手：“你們先回去，等我電話。”

那些年輕人沒有言語，從郁金香廳里走了出去。

夏冬看著我：“沖，無關的人已經(jīng)走了，我們回去吧。”

我看了他一眼，走回了宴會廳。

宴會廳里有四名服務人員，一字排開，站在門口。

“讓他們也走吧。”我說。

“好。”夏冬點點頭。

“你們先走吧，有事我會叫你們，還有，菜可以上了。”

幾人走后，宴會廳內只剩下我們五人。

我看了眼鄭紹：“你給我的錢被我花了，就當是我借你的，我會盡快還給你。”

鄭紹有些尷尬：“沖哥，那點小錢……”

我擺擺手：“別說了！”

鄭紹語氣一滯，瞅了眼趙猛。

“先別廢話了，來，咱們哥幾個好久沒在一起喝過酒了，先走一個！”趙猛舉起了酒杯。

“對對，咱們先喝一個。”見氣氛不對，夏冬趕緊打起了圓場。

端起酒杯，我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沖啊，剛才事情是我做的不對，我自罰一杯。”劉強說道。

趙猛笑了笑：“強哥，一杯哪行??？最少得三杯。”

鄭紹也跟著附和：“就是，喝一杯太小氣了。”

劉強擺擺手：“好，今天高興，三杯就三杯！”

他說完話，連倒三杯，一飲而盡。

而喝酒間，菜也一道道的上來了。

看著滿桌的珍饈美味，我的視線在他們的臉上一一劃過：“沒想到，我進去的這幾年，哥幾個也發(fā)了財，這些咱們原來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現(xiàn)在也隨隨便便就能吃到了！”

“這不算什么，紹哥現(xiàn)在有都是錢，就是想天天吃，都沒問題的。”趙猛大笑著說道。

劉強一個勁兒的對他使著眼色，他卻沒反應過來，夏冬在桌下悄悄的踢了他一腳。

趙猛有些驚訝，瞪了一眼夏冬：“你踢我干什么？我說錯了么？”

我笑了笑：“沒說錯，呵呵，沒說錯！”

“吃你的飯得了，這都堵不上你的嘴。”鄭紹皺了皺眉。

我看了眼鄭紹：“猛子說的沒錯。我只是好奇，這一頓飯，和三年零六個月相比，哪個更貴一些？”

鄭紹表情一僵：“那，自然是時間更寶貴。”

我點點頭：“那就好！我以為是我理解錯了！”

瞅了眼劉強：“對了，胡中天怎么沒來？”

“老胡??？在外地，沒趕回來。”劉強目光有些躲閃，夏冬卻忽然開口。

“少了他，怪可惜的。”我站起了身。

“好了，兄弟幾個也見過面了，酒也喝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沖，你這不行啊，一口菜都沒吃呢。”夏冬說道。

“沒事，我不餓。”我說。

在四人復雜的目光當中，我離開了宴會廳。

劉強與夏冬趕緊站了起來。

“我送你！”

“就你話多。”臨出門的時候，我聽到鄭紹不滿的說道。

“我怎么了？飯吃的好好的，誰知道陳沖鬧什么？”趙猛有些莫名其妙。

來到樓下，劉強與夏冬的面色都有些尷尬。

“沖啊，你要有什么不滿你就和我們說，別憋在心里，讓兄弟看著難受。”劉強對我說道。

我笑了笑：“強哥，你別多想，我沒什么不開心的。只是在監(jiān)獄里面待的久了，太長時間沒見到熟人，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劉強臉色一變：“你是怨我們沒去監(jiān)獄看你？”

我擺了擺手：“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再計較那些也沒什么用了。我現(xiàn)在只想過好我自己的生活，別人不要插手，打打殺殺勾心斗角的，膩了！”

“沖，你……”夏冬開口，似乎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被我攔了下來。

“冬子，我進去的時候謝謝你幫我教訓了欺負我妹妹的學生，真的謝謝。”

說完話，我坐上了出租車。

在兩人有些復雜的目光注視下離開，沒有回頭。

人心散了，再沒有當初一起混時的那種感情了。

發(fā)家了，兄弟之間的情誼已經(jīng)快被功利打磨沒了。

這世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