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別說是在這漆黑的蘇州河河底了，就算是擱在大白天都滲得人心慌。

我不敢相信眼前出現(xiàn)的畫面，拿手抹了抹玻璃鏡面，在一瞧……

一口長方形的紅木棺材，紋絲不動地躺在河床上。

我們?nèi)齻€當時就冷不丁杵在一旁，看傻了眼。如果是枉死的尸體、或是其他什么東西，或許還在我們能接受的范圍之內(nèi)?？墒?，這棺材卻遠比單單一個尸體來得恐怖地多啊。

因為，你根本不知道棺材里面裝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人還是那東西……

這種未知得恐懼，是人類根深蒂固存在著的。

不過這種恐懼對我們四個而言，也是暫時性的。他們仨就不用講了，幾乎隔三差五就得撈個游泳淹死的，或是被人裝進麻袋丟進黃浦江的。

而我呢，也不是等閑之輩，所以哥幾個反倒是開始細細觀察這尊紅木老棺了。

說實在這做工是非常精細的，算能看見的上、左右、前后五個面皆是精細的雕琢，福祿壽喜位居四房，當中還有蝙蝠、貔貅等祈福靈獸相稱，可以說是皇宮貴族墓葬的級別了。

“嗯嗯，贊贊！”

由于水下不能對話，阿明和王勇兩個鐵哥們對著那棺材是東指一下、右點一記，還不停比著大拇指，示意這棺材精致。

魏五兒就不樂意了，給他們每人賞了個栗子，兇厲得擺著手勢，意思讓我們拖著這紅木老棺的四個角兒，借著水的浮力，把它弄上去。

我們面面相覷，互相點了點頭，我和魏五兒端著棺材頭兒、他倆拖著底兒，魏五爺做了個三、二、一的手勢，大伙兒就開始發(fā)力。

我當時那是卯足了氣力啊，雙腳登著河床就拼命地往上抬啊，我感覺我的屎尿都要別出來了啊，但這死沉死沉的棺材還他娘的紋絲不動。

紅木，其中分許多品種，有紫檀、小葉紫檀、黃梨等各種，由于他們的密度比一般的木頭大，所以一下水，就會沉到江底。

雖然有著水壓，但整個紫檀老棺也是有著浮力的啊。我們哥四個每個人抬個兩百斤，合起來也能起個八九百斤的重家伙了，就算是鐵做的能搞起來啊，何況只是個紫檀的棺材？

這棺材不重，難道是里頭的主兒……

我往這方面想，整個人就一哆嗦，我小時候聽過祖輩講過僵尸、粽子一類的故事，說是人死之后，若是怨念極重，又正好處在養(yǎng)尸之地，日子一久啊，死尸就能活動，而且這根骨皮肉堅硬如鐵，且氣力極大！

該不會這棺材里，就躺著這么一個大鐵粽子？所以才這么沉？

忽然，我覺得肩膀一陣涼嗖，我扭頭一看……

原來是魏五兒拍了拍我，指了指我腰間的撬棍。

我剛開始還有些納悶，后來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把這棺材給撬開，再分批向上運送。雖然對于粽子我是有些心有余悸的。

但就算真是粽子，在水下，想必也不會有什么作為的，大不了，咱四個就和它干一場嘛，四打一，它還想如何？

我掄起撬棍，一頭對準棺材蓋子，使勁就向下一壓！

現(xiàn)在想起來，我真佩服自己那時候的膽大，以及后怕自己這魯莽的行為，哎……要不是那時我身邊有人，只怕我就得淹死在這蘇州河里，做水鬼咯！

剛開始，我就聽見耳邊有茲茲的水聲，并不明顯。

可后來，當我翹起那棺材一角的時候……

——我的撬棍嗖地一聲，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進了這漆黑的老棺材之內(nèi)！

而我也來不及脫手，左手也跟著被這股巨大的拉力拽入棺材！

最后，我的整個左手手臂，都沒入了棺材里頭，眼看我半個身子就要被拖進去了！

“娘比的，臭小子，你他媽不要命啦？！”

我能看清楚魏五兒的嘴型，他當時好像是這么罵的，他一把拽住我的手，拼命往外拉，那阿明與王勇見狀，也繞了過來，拖住我的雙腳，往外使勁一拽。

我都感覺自己要被這前后的兩股力道給撕扯開了！

可最后，在我自己雙腿登住棺材、整個身體的助力之下，總算是勝過了那股力道，我的左手從那漆黑棺材里，拔了出來。

我草，這……這棺材里頭，真有力大無窮的粽子？

就著力道看來，放他出來，咱哥四個不被他撂地七葷八素、滿地找牙才怪嘞！

我有驚無險地看了看自己得左手，感嘆著好在沒丟了它……

可是就在我看著自己左手手臂的時候，我的汗毛管根根都豎了起來！

——因為，在我的左手手臂的潛水服上，有著一道血紅的掌??！

難道，剛才就是這道掌印捏住我的手臂，把我往棺材里頭拽的？我努力地回憶著剛才幾秒鐘內(nèi)經(jīng)歷的緊張時刻，可怎么也想不起手臂有被巨大的氣力捏住過……

那這血掌印，究竟是怎么印在我手臂上的呢？

就看著魏五兒一把奪下阿明的撬棍，對著王勇指著棺材地兒，做了幾個向上抬起的手勢。

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魏五兒剛才指著我腰間的撬棍兒，意思是撬這棺材地兒，可是不是讓我把人家的棺蓋給掀開。

我當時真想賞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巴子，差點丟了自己的小命。

他們兩個朝著棺材底一戳，向上一頂，那棺材就向我們這一邊兒傾倒，我們倆再順勢向上一抬。

不費多大氣力，我們就頂起了這口原本感覺有些分量的紫檀老棺材。

接著還都算順利，我們四人一人托著一個角，腳蹼快速蹬踏著，轉眼，就將它掛在了工程船上，開到了岸邊。

脫下潛水服，那魏五兒沖著我就沖了過來，拳頭唰地就打上來。

“你這臭小子，在水下做事都不動腦子，差點害死我們四個！”

啪！

這狗娘養(yǎng)的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長大的，氣力大得和頭牛似的。

“我草，你他媽的打老子？！”

我當然也不是吃素的，也算半個練家子，在部隊里打的架也不算少，我捏住他的領口，狠狠地給他臉頰糊了一拳！

“喲喲，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個兄弟姐們是一家~~好了好了！好歹都是中國人，快住手別打了！”見我們在雨中扭打了起來，阿明和王勇就一人抱住了我們一個，還邊唱起了《愛我中華》，差點逗得我笑出了聲。

這倆逗貨，如果給他們上春晚，一定能火。

“呸！”原本我以為魏五兒一口唾沫下來，會說出些更為讓我惱怒的話，我也期待著，如果他出言不遜，我今天就讓他見識見識，中國軍人的軍魂！

可是，我萬萬沒想到，這家伙……

“老子就是不想要丟了自己的兄弟，才要揍他！給他長長記性！免得他步了朱子健的后塵！”

聽著這仗義的辱罵，再看著這長相兇狠的男人，我的眼眶在雨中竟是有一絲濕潤。

嗚嗚……

“好了好了，以后注意就好，你看，小陳都哭了吶？”王勇捏著我的肩膀安慰道。

當時，我的確眼眶有些濕潤了，不過我完全沒發(fā)聲音：“我沒哭啊……”

“呵呵，別說笑了，我都聽見……”

嗚嗚——

他那對綠豆眼望著我，看我完全沒哭泣的動作，整個臉就有些發(fā)白，“那，那這哭聲，是誰發(fā)出的？”

包括從工程船上跳下來的獨頭、阿明以及魏五爺，所有人都面面相覷，聽著那詭異的哭聲，它在雨中雖然不明顯，但還是能隱隱約約聽見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

該不會是——

我們不約而同地把頭都扭向了那尊紫檀老棺材，就聽見從那棺材縫兒傳出了像是女人、或者孩童哭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