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叔……我問你一個問題,我哥是不是還活著?”我摸出口袋里我哥寫的那紙條遞給伊叔,我一直隨身帶著,生怕它丟了。
伊叔一看到那字跡便有了反應(yīng),不斷地點頭:“確實是唐悝小子的筆跡,還別說,伊叔我是教著他寫的。奇怪,唐果丫頭你怎么弄到的?你都沒見過這小子吧?”
“這個先不管。伊叔,你就老實告訴我吧,我哥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看他的表情和動作,隱約知道,哥哥的死,有蹊蹺!他是不是真的死了還是一個疑問,這下子連他的死都有問題,我再不發(fā)現(xiàn)什么就太遲鈍了。他若真的是假死,我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有別的情緒。一般情況下誰會不高興?只是現(xiàn)在的情況太復(fù)雜,他顯然也處在這件事情里,立場如何還尚且不知呢。
“唉,他死于一種很奇怪的病。他跟著人家去考古,你說說你說說,這年頭,跟人家玩什么考古嘛,在家里呆著不好?他回來之后就變得奇奇怪怪的,我們最初還沒怎么注意到,直到五年前年底他就生病了,怎么也查不出是什么問題,而且越來越嚴(yán)重,最后就……我們當(dāng)時也覺得蹊蹺,但是確實什么也查不出來。”
往日的情景歷歷在目,伊叔不怎么肯去回憶,那些記憶還是用腦海里翻涌出來。“本來我還以為是一種新形病毒,但后來發(fā)現(xiàn)不是,他身體很健康,卻表現(xiàn)得像個病人。我也開始懷疑了。我以為是什么怪東西纏上了他,畢竟這種東西說不準(zhǔn)拿不定的,但也不是。我覺得他很可能受到了某種打擊。”
我又問起哥哥的事情,比如伊叔提到的考古。我知道每一次提起對伊叔來說都是一種傷害,但不弄清楚這些就無從下手,傷害就會被無限延續(xù)。面對和解決從來都是最好的辦法,比一昧逃避要好。
“唐果丫頭,這件事你就問對人了。唐悝小子他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他的朋友我也都見過,盡管可能他們都不記得我。和你一起來的那群小屁孩子里,就有兩個是他考古隊里面的,伊叔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伊叔得意地哼哼,把手伸向中山裝上的一個口袋子,掏出一張有點舊的照片來,遞給我。
“你看看,就是這兩個小子,是不是你那兩個同學(xué)?”說著便指了指照片上的兩個人。照片里照的其實是一群人,大概十個左右,我一眼便從中認(rèn)出文空和唐家寶兩人,還有我的哥哥。
照片應(yīng)該拍在幾年前,都有些發(fā)黃發(fā)舊了。幾個人都是一副學(xué)生仔的模樣,只有一個最大的,是個大爺,四五十歲的樣子,一看就覺得這人十分豪爽。他們穿著清一色的軍裝,分別排成兩排,前排蹲下后排站立,互相勾搭著肩膀,笑得格外燦爛。
背景是一個沙漠。我看了看照片背后寫的日期和地點,果然是在幾年前的,塔克拉瑪干沙漠。那地方我是不認(rèn)識了。每個人在照片的背面相對的地方都印有名字,我發(fā)現(xiàn)幾個熟悉的姓氏,唐,莫,陳,文。都是他們的姓。
“這是他們考古帶回來的照片,我總覺得里面有問題,但是一直沒辦法查出來。自從三年前那次事情發(fā)生之后,我再也不能見陽光……你辛姨也因為你事情走不開,你那時候又不合適去,一直沒人能去成。”
“回來之后我哥哥是怎么個奇怪法?”我越發(fā)覺得奇怪。
“……他……唉!這些故事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能聽的!或者說,至少你現(xiàn)在還不能聽。唐果丫頭,相信伊叔,有些東西你暫時還是不知道的好。”伊叔口氣決絕,不給我套話的機(jī)會。
但我不死心,非得挖出他的話才甘心。又接著問:“伊叔,大丫頭我都二十歲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不能聽?你還怕我像三歲小孩子,聽了之后哭個半天大半夜睡不著不成?”
“不是小孩子也不能聽。”伊叔一口回絕。
我看向周圍一大圈人,心知這個問題是問不下去了,只好轉(zhuǎn)向另一個:“伊叔,我爸我媽呢?怎么你沒給我指他們?”我可是連他們照片都沒見過,伊叔剛才指的那一堆三姑六婆里也沒他們。我才想起來,好像家里面也沒有他們的照片。這就太奇怪了,我哥的照片都能那么多,我爹媽的卻一張都沒有,沒道理啊。
不想伊叔聽得我的話臉色瞬間大變,眉頭幾乎連在了一起,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可怕的回憶。過了大半天,他才緩緩?fù)鲁鲆痪湓挘?ldquo;這個……也是不能聽的。事實上,我也不十分清楚,真的,不騙你。”
我心下更加疑惑,我失憶之前應(yīng)該也一直是辛姨在照顧,可能對所謂父母沒多大感情,一直把辛姨當(dāng)媽看。
既然我對親爹媽沒啥感情,他顧忌個什么勁兒?只有一種可能,在他們身上發(fā)生的事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圍,即使他們幾乎是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現(xiàn),這件事也會波及到我,讓我難以接受。他說不清楚,我要還信我就該找塊豆腐撞死算了。
伊叔還想說什么,忽然看見我身后的啞巴小子,下巴朝他微微一抬,“唐果丫頭,這小子你哪里看見的?好像不是你同學(xué)吧。我記得上次沒看到他來。這衣服,怎么怪怪的?大熱天還穿著道袍?而且有點眼熟……”
我又把辛姨落水到今天早上的事情都說了一遍,伊叔看了幾眼,總覺得啞巴小子很眼熟,卻又記不起到底在哪里見過,便問我:“你朋友叫什么名字?我老覺得見過。唉,人老了不中用了。”其實我不覺得伊叔有多老,大概也是他保養(yǎng)得好吧。我偷偷翻過家里的族譜,發(fā)現(xiàn)按照族譜里的他那一輩排名他應(yīng)該有四五十歲了,然而光看臉卻像只有三四十歲。
“沒人知道,發(fā)現(xiàn)他的秦爺,還有劉半仙,都不知道他是誰,我才帶他來見你的。”
伊叔三步做兩步,一下子躥到啞巴小子跟前,問他能不能抬起手給他看看。卻見啞巴小子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我補(bǔ)充道:“我說過他有些神志不清,可能還聽不懂您說什么。而且發(fā)現(xiàn)他的人說他是啞巴,恐怕不會說話。你看看他的手指。”
伊叔便不再說話,直接拿起啞巴小子的左手來看,過一會兒,嘖嘖了幾聲,嘆道:“果然……果然哪。還真給他們說中就。這小子是墨家人。”
原來墨家每一個人,都要在左手指尖上用一種特殊的墨水紋上一個與名字相關(guān)的圖案。伊叔放下那只手,卻立即又驚奇了起來:“喲!這小子袖子有些重!里面恐怕有什么重要的物什能證明他的身份。”
他又抓住啞巴小子的手,把道袍的袖子往外翻,果然里面還有個口袋,很像是古代漢服的那種風(fēng)格,袖子里弄個口袋放東西。這東西有些沉,好像是個盒子之類的,伊叔伸手正要去拿,啞巴小子的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他的手抓住。而后便是咔嚓的一聲……
“唐果丫頭你這朋友真是……”伊叔扭扭手,明明已經(jīng)脫臼了,他這么扭了幾下,居然看起來一點事都沒有。“不過,意識不清還保護(hù)著這東西,證明它確實很重要。要不改天你帶他去墨家看看,說不定能弄清他是誰。”
“這不就有一個墨家人嘛。”一股冷風(fēng)迎面而來,再看時,安常在已一身紅衣站在啞巴小子旁邊,鄭重其事地拿起他的左手來看,果真看到一朵梅花,點頭道:“確實是。不過我回到墨家之后只見過父親,一直致力于研究青桐面具,還沒見過別人呢。”
隨后她也抬起自己的左手:“我在墨家的名字是墨染萱,我手上紋的是紫萱花。也是黑色的。”
接著她說了墨家的一個很古老的規(guī)矩。原來墨家有個規(guī)定,墨家的人未出生就要夜觀天象,預(yù)測這個孩子的未來并想好名字,一出生便用一種特殊的墨水在左手食指指尖上畫一個與名字有關(guān)的圖案。這個圖案啊,可一輩子都別想弄掉。
圖案存在一天,那個人就得是墨家人。墨家人的小孩子一出生便要在他身上下蠱,那是苗疆的東西,不知道他們怎么懂的。這種墨水可以抑制蠱毒,任何人想逃離墨家的掌控都只能靠斷指斷臂來去除印記,可印記一旦去除那個人就會中蠱毒死去,所以沒有人能背叛墨家。這個人手上的是梅花……還有,墨家人都是左撇子,天生的左撇子,打死也改不了。
“墨染梅?”伊叔吐出一個名字,卻又搖搖頭,“好熟悉的名字,可怎么就是記不起來呢?我記得唐家和墨家關(guān)系挺好的,我應(yīng)該記得才對……唉,老了,什么都記不住了。”
“我也覺得好熟悉……染……和我一樣是染字輩。看樣子他要么是我哥要么就是堂哥一類的。”安常在盯著啞巴小子看了又看,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奇怪,怎么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