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希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我想用這句話來詮釋我此刻的心情,是最恰當不過的了,那是種無邊的苦澀和悚然。
古瘸子死了,我該去相信嗎?
或者說,我該怎么去辯解呢?
如果他真的死了,那昨晚我看到的是誰?
那個揮舞著手術刀,從女尸身上剝落人皮的又是誰?
可如果我堅持說他沒有死,我又該怎么去證實呢?
來時的路上,我的內心之中是充滿了期待的,我期待著在火葬場,能夠為我平冤昭雪,能夠讓凌歌和徐濤相信,我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現(xiàn)在呢?
似乎我無論再說什么,都是蒼白的了!
東方的黎明已經(jīng)到來,而我的心,卻再次沉浸到了無邊的黑暗中……
“警察同志,您沒事兒吧?”
我沉默的時候,想來臉色也是無比難看的,不然對面的老頭兒不會一副擔憂的樣子,甚至在問我的時候都有些緊張。
“大爺,他沒事兒,謝謝您?。?rdquo;
或許在徐濤看來,這件事情到此已經(jīng)結束了,他說完就打算拽著我上車:“蘇童,這下你該死心了吧,我們回去!”
“等等……”
“你又想干什么?”
被我掙脫掉胳膊,徐濤有了一些不悅:“蘇童,如今你來也來了,要問的也問了,你還想要折騰到什么時候?”
他在說話的時候,表現(xiàn)出來的可不僅僅是沉下臉那么簡單,同時手也是摸向了腰間,我知道他的舉動意味著什么。
如果我給不出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非把我銬起來不可!
“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搞清楚我就跟你們回去!”
“你哪兒來的這么多的問題?”徐濤顯得有些不耐煩。
“徐濤,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問!”凌歌成全了我,不過那緊蹙的眉頭說明,她的耐心也快被我給消磨沒了。
“我就想問,如果我沒有來過火葬場,為什么我會知道這里有個古瘸子,而且還能描述出他的長相以及特征?”
這個問題,是我翻身的最后機會,如果他們給不出我一個合理的解答,那他們就要重視,甚至聽取我所說的一切!
反之,我就只能放棄抵抗!
“這……”我的問題,頓時讓徐濤皺起了眉頭,顯然這對于他來說,是相當棘手的。
“我來給你解釋!”
凌歌說著的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我的跟前,盯著我的眼睛說道:“蘇童,這個世界的人很多,因此總會有特殊的存在。在極少數(shù)的人眼里,世界其實是不一樣的。比如他們會看到一些過去以及未來的景象,但這并不能說明那就是所處的現(xiàn)實,我這樣說你明白嗎?”
“明白!”
我冷笑一聲:“你就直接說我有病,說我不正常就得了唄,何必去繞這么大個圈子呢,但我告訴你,我沒病!”
我承認,有時候我不愿意去跟人計較太多,但這不證明我傻,我怎么可能聽不出凌歌話中的意思,于是語氣也冷漠了幾分。
“蘇童,你聽也好,不聽也罷,你都必須要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你的精神狀態(tài)是不正常的,我們必須要帶你去看醫(yī)生!”
凌歌說完,已經(jīng)是伸手去拉車門了,同時也對徐濤做出了吩咐:“帶他上車,我這就聯(lián)系省醫(yī)院的大夫,我們馬上過去!”
“是!”
徐濤說著,已經(jīng)向我走了過來,但我不會給他抓住我的機會,撒丫子就沖進了火葬場。既然凌歌用模棱兩可的回答來敷衍我,那我也就沒有必要跟他們客氣了。
“蘇童,你要干什么,你給我回來……”我突然的動作,讓徐濤有些失措,不過他還是緊隨著我追了過來,凌歌也是如此。
“你們不是不相信我嗎,我這就給你們找出來證據(jù)!”
我至今想都不明白,古瘸子既然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我昨晚還會撞見他?
但這似乎都不重要了,因為‘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證明我的清白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入殮室,只要柜子里的那些人皮還在,就一樣會是確鑿的證據(jù)!
昨晚入殮室的一幕,至今想起來都讓我如芒在背,冷汗四溢。尤其是此時天剛亮,里面還略有昏暗的時候,更是讓我不自覺的想到了房頂垂下來的頭發(fā)。
但此時的我,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要么我找到證據(jù),說服凌歌和徐濤,相信我所說的一切,要么直接被他們帶去醫(yī)院。
“蘇童,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
我沖進了入殮室,凌歌和徐濤也是追了進來,質問我的時候,兩個人的臉上都是掛著一層寒霜,彰顯出對我所作所為的極大不滿。
“我沒鬧,我只是在向你們證明,我沒病,我很正常!”
說著,我將手指向了背后的柜子:“看見這些柜子沒有,我所說的證據(jù)就在這里面,這些東西會證實我沒有撒謊!”
砰!
說完,我已經(jīng)直接將一個柜子給拉開了,但是里面的東西,卻讓我在瞬間傻眼了,因為里面根本沒有什么人皮。
懸掛著的,不過是一件普通的衣服!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昨晚明明看見這里掛著的是人皮……”
如果說早已死亡的古瘸子,給了我當頭一棒,那么現(xiàn)在的這些衣服,就將我徹底打入了地獄,讓我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蘇童,不要再鬧了,跟我們回去好不好?”徐濤慢慢靠近著我。
“你們都滾!”
人的情緒崩潰很容易,柜子里衣服,就是壓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知道我此時的表情是何等的猙獰,但凌歌和徐濤都哆嗦了一下。
“蘇童,我們相信你,相信你!”凌歌采取了懷柔的方式,一面說著,一面向我靠近著。
“相信我?”
我冷笑一聲,說出的話更是充滿了苦澀:“既然相信我,為什么總是懷疑我說的話,既然相信我,為什么非要帶我去看醫(yī)生,既然相信我,為什么要拿出手銬?”
“我不正常對不對,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對不對,甚至在你們的眼里,我就是個不可理喻的精神病人對不對?”
我質問著他們兩人的同時,瘋了一樣的將所有柜子都給打開了:“我說了,昨晚這里掛著的都是人皮,你們?yōu)槭裁床幌嘈盼遥?rdquo;
“為什么不相信我……”
那種明明訴說的是現(xiàn)實,卻要被最信任的人去懷疑的感覺,是我活這么大從來都沒有過的體會,于是我靠著柜子,跌坐在了地上。
“徐濤,帶蘇童走!”
凌歌似乎已經(jīng)認定,到了這一步我不會再去反抗,于是將手銬扔給了徐濤。而我,也真的沒有再去反抗,任憑徐濤將我拷了起來。
我不是不想再去辯解,而是我不知道該怎么去辯解,古瘸子我明明看到了,而事實是‘他’早已經(jīng)是死亡了。
人皮我也看到了,可是這些柜子里面裝的,不過是幾件白大褂和普通人的衣服罷了……
事實勝于雄辯,我不得不接受我產(chǎn)生了幻覺!
甚至是,我的確是患了精神分裂的現(xiàn)實!
走出大門的時候,凌歌給看門的老頭兒道了歉,隨后將我塞進車里,直接朝著省醫(yī)院的方向駛去。
這個時候醫(yī)院還沒有上班,不過凌歌顯然已經(jīng)跟對方約好了,當我們來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人在門口等著了。
“小凌,就是他嗎?”
說話的是個中年人,面向透著幾分的慈和,加上那身白大褂以后,給人的感覺并不像其他大夫那樣讓人畏懼。
“嗯!”
或許是怕刺激到我,無論是問話的馮醫(yī)生,還是回答問題的凌歌,自始至終都沒有在我面前提到病人這兩個字。
“馮叔,這么早就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不過他是我的朋友,所以請馮叔多盡盡心!”凌歌顯然跟馮醫(yī)生是認識的。
“小凌,放心吧,我知道該怎么做,跟我走吧!”
“徐濤,我們走!”
從見到這個馮醫(yī)生開始,一直到我被帶到二樓,自始至終我都沒有說一句話,因為我很清楚,說了也是白說。
這間房間并不是如普通的門診科室一樣四壁潔白,而是充滿了溫和的色彩,那些色彩,很容易讓人陷入到平靜之中。
“小凌啊,一般來說,到了這里我們要對他的精神狀態(tài),法定能力(比如刑事責任能力、受審能力、服刑能力、民事行為能力、監(jiān)護能力、被害人自我防衛(wèi)能力、作證能力等)、精神損傷程度、智能障礙等問題進行鑒定”。”
“但他既然是你的朋友,就不必那么麻煩了,我問他幾個問題就行!”那馮醫(yī)生說著的時候,已經(jīng)走到了我的身邊,隨后伸出了兩根手指。
“這是幾?”
來到醫(yī)院之后我就沒有說過一句話,但這不代表我沒有看,不代表我真的不正常了,就像這馮醫(yī)生豎起的兩根手指。
我恨不得一個嘴巴抽在他臉上,這種弱智的問題,能鑒定出個屁啊?
“蘇童,說話!”我的沉默,讓徐濤有些不滿,說著捅了捅我。
“這是三!”
一直到現(xiàn)在,我對于徐濤和凌歌的質疑,都還帶著不滿,所以就不打算配合他們,反正在他們眼里我也是有病。
“蘇童,你……”聽到我的回答之后,凌歌的臉色頓時就一變。
“小凌,讓我來!”
馮醫(yī)生勸了凌歌一聲,隨后翻開我的眼皮看了看,泛起些疑惑的同時,又伸出了三根手指:“你看仔細了,這次呢?”
“這是手!”我已經(jīng)決定破罐子破摔了,所以懶得正經(jīng)回答他。
我清楚我是故意這么說的,但是在他們三人看來可不是,非但不是,而且還昭示著我真的病了,還病得不輕!
“你們等等……”
徐濤和凌歌剛想說話,就被馮醫(yī)生給堵回去了,隨后他走到旁邊,拿了一塊手模板,按下去之后留下了一個手印。
“小伙子,你仔細看看,哪個是我的手,哪個是手印?”他說完,指了指自己的手,隨后又是指了指留下的手印。
“手,手印……”
他的話,就像是一道電光,驀然劃開了我眼前的黑暗,讓我在瞬息之間撲捉到了一些東西,隨即呼吸急促了起來。
“腳,腳印,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證明我的清白了!”
說完,我已經(jīng)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對著凌歌和徐濤說道:“你們放開我,我知道怎么證明我的清白了,快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