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嚇得趕緊插門,可是突然聽到門外的那個女人開始喊我的名字。那聲音里面帶著哭腔,我嚇得就要喊人。不過就在這時,我覺得門外的聲音異常熟悉,似乎像是我媽。
“媽,是你么?”我?guī)缀跏穷澏吨曇魡柕摹?/p>
“是啊,媽回來了,快開門。”這次我聽的清楚,確實是我媽的聲音。不過我感覺在我們旁邊好像還有個人,一直小聲兒嘀咕著什么。
“媽,你邊上兒還有誰,我怎么聽著他說話像罵街似的。”
“哪兒有人啊,你快開門兒,大晚上的別嚇唬我。”
見我媽著急了,我趕緊打開大門,可是當門打開之后,我一下子呆住了,因為我看到門外根本沒有人,只有一團小旋風,正在門前轉個不停。
我都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么暈倒的,只記得我睜開眼的時候,我爸媽乃至村里幾乎所有上了年紀的人都圍在我身邊兒。
“二龍啊,你可醒了,到底出什么事兒了,可把我嚇死了。”我剛一睜眼,我媽哭了起來。
隨著我媽的哭聲,我也忍不住了,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把當時的經(jīng)歷講了一遍。
聽完我的話,我注意到滿屋子的人,就沒有一個臉色正常的。后來還是同村的老太太說“二龍這事兒,除了老程誰也沒轍。”
她口中的老程,是村里的一怪,一輩子沒兒沒女,眼神還不濟。用現(xiàn)在的科學來解釋,應該屬于白內障,左眼一點兒黑眼球都沒有,但據(jù)說就是這只接近瞎了眼,能看見好多不干凈的東西。
老程是村兒里的半仙兒,不過這人怪的很,卻逢人便說自己是一個兒子的命,但一個老光棍兒,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連個媳婦兒都說不上,還愣說自己有兒子,在別人眼里,簡直就是神經(jīng)病。雖然知道他能耐不小,但因為他為人怪異,所以村兒里人只要不是碰到人命關天的大事兒,很少和他打連連。
聽老太太說我的情況只有老程能治,我媽一下子傻眼了,要知道這程瞎子辦事兒不地道,最會趁火打劫,之前村里一戶姓王的人家,男人中邪,只要到晚上,準抽羊角瘋,程瞎子答應幫人看,可卻提出條件非得讓老王的媳婦兒跟她睡一覺。
這在村兒里,肯定是不可能的,一個男人,尤其是窮的叮當響的男人,臉看的比屁股還大,讓自己當王八,這事兒想都甭想,后來大罵了程瞎子一頓,索性就不找他看了。村子附近的半仙兒還是不少的,可是老王家?guī)缀醢堰@些半仙兒都看了遍,情況也沒見好轉,據(jù)說有天晚上,有人見老王的媳婦兒夾了個小包袱進了程瞎子家,第二天一早才出來,從那往后。老王的羊角瘋就在沒犯過。
雖然經(jīng)過這件事兒,程瞎子樹立了自己在半仙兒界的絕對權威,但同時也使得他更加聲名狼藉。村兒里人見著他,恨不得躲著走,不過他自己倒顯得很無所謂,還會整天吊兒郎當?shù)模娬l都有話兒。
當我媽聽說,我的狀況只有老程能看,心里一下子涼了半截,我爸是出了名的臭脾氣,要是程瞎子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說不定會搞出人命。
不過說實話,程瞎子這人雖然看著惡心,但對我還是不錯的,在村兒里,別人都叫我二龍,只有他叫我龍兒,而且他是我見過的最有學問的人,有時候閑來無事,他便會在打谷場上給我們這些孩子講故事,而他說話時的樣子,而他的那些故事不僅知識性強,而且很有趣兒。
對于大人們說的我有病,其實我自己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除了覺得困,一點兒不良反應都沒有。
后來我爸氣哄哄的說“我他么這就抱著孩子找程瞎子去,他要是敢跟我玩兒不要臉,老子打折他的狗腿。”說著把我從床上抱起來,就往老程家走去。
說實話,程瞎子家是村里最破的,當時村兒里除了幾戶孩子多的家庭,還住著土房,其他人家最次的也是三間瓦房,而程瞎子家,是這些土房里最破的一戶。
“程瞎子在家么?”我爸剛一進院子,就粗著嗓門兒喊著。
“誰呀,這么不懂規(guī)矩,我好歹讀書人,不叫程爺就罷了,好歹也稱呼聲先生,程瞎子程瞎子,程瞎子是你爹啊喊的這么親。”就這樣還沒進入正題,倆人就差點兒打起來。好在我媽隨即趕到,才算化解了這場矛盾。
“程哥,您別見怪,二龍他爸就這狗屎脾氣,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說著滿臉堆笑的把兩盒紅梅塞到程瞎子兜里。同時用眼角惡狠狠的瞪了我爸一眼。
我爸這人在外人面前能耐大著呢,可就是見不得我媽瞪眼,用我大姨的話說,這叫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
程瞎子把煙裝進兜里,走到我爸身邊看了兩眼,眼神中充滿了挑釁的意味,而我爸則礙于我媽的余威,只能憋著不敢發(fā)作。
不過當程瞎子看到懷抱中的我時,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接著用他那只臟兮兮的手在我臉上抹了一把,隨即說道:“我的兒啊,為父總算把你盼來了!”
當時除了我爸媽,還有些其他的人在,聽了程瞎子的話,都以為他又瘋呢。
“瞎子,你他媽什么意思,我告訴你,別想打我兒子的注意。有本事自己生去。”程瞎子的話聽起來有兩層意思,其一是表現(xiàn)對我的親昵,其次映射我不是我爸親生,要不說有文化真可怕呢,罵人都不帶有臟字兒的。
我媽聽了瞎子的話,也有些難為情,不過為了救我,也顧不得這么多了。
“程哥,您說的沒錯,二龍往后就是您的兒子,不過當務之急,您得先救救咱兒子不是。”我媽邊說邊給我爸使眼色,意思是讓他要知道輕重,千萬別在往上拱火了。
可是我爸哪顧的了那么多啊,眼瞅著一家子都受辱,他哪咽得下這口氣,把我放在地上,作勢就要去抽程瞎子。
不過就在這時,我也不知道哪來的那股邪勁,一把拉住我爸的胳膊,大聲的喊道:“爸,干爹,你們別打了。”
我這話一出,不光是我爸,整個院子的人都安靜了,他們很難想像,我一個孩子居然有這樣的心機,其實到現(xiàn)在我都搞不懂,我那個脫口而出的干爹從何而來。不過就是這句干爹,卻改變了我之后的命運。
我看到程瞎子眼圈都紅了,這么多年我頭一次見他如此激動,而我爸則呆在遠處,傻傻的盯著我,甚至懷疑我是不是他兒子。
程瞎子走到我身邊,一把把我抱在懷里,“好兒子,跟干爹進屋。”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程瞎子身上雖然看著滿身油污,惡心不已,卻散發(fā)著一股奇特的香味兒,讓我聞完之后,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后來我才知道,這時因為長期熏香的結果。
我媽拉了拉呆在一旁的我爸,而這時我爸反應過來,程瞎子答應幫我治病了。
不過還沒等我媽他們進屋,程瞎子,哦不現(xiàn)在得叫他干爹了,我干爹卻伸手把他們攔在了門外。他插著腰沖院子里的眾人喊道:“老少爺們兒們有一個算一個,今天大伙兒做個證,二龍叫了我聲干爹,那他就是我兒子,是我兒子我當然要他好好看,可是話說回來,這可不是小孩兒撒尿和泥鬧著玩,喊我一聲干爹,這輩子他就是我干兒子,我哪天要是死了扛幡抱罐兒都是他的事兒,任何人不能干涉,更不能出爾反爾。不知道在場的諸位有沒有什么異議。”
他這話看似大嚷白喝的說給眾人聽,其實就是說給我父母,我媽聽了干爹的話,滿臉堆笑的說道:“程哥,你放心,咱們都是吐口唾沫是個釘兒的主兒,肯定不能反悔,再說二龍能有您這樣的干爹,是他的造化,你說是不是,孩兒他爸。”
我媽邊說邊用手捅我爸,我爸運了半天氣,最終還是“額”了一聲。
聽我父母同意了他的要求,干爹笑的嘴都快合不上了。他打發(fā)走眾人,并把我父母帶到了房里。這是我第一次,估計也是我爸媽第一次進入干爹的家。
他的房子外面看著雖然破舊,但里面卻收拾的很干凈,一個土炕幾件簡單的家具,永遠都點著一種特別奇異的香,怎么看也不像個老光棍兒的家。而在這間房子里,最多的東西就是書,似乎要告訴每一個進入這房間的人,眼前站著的是個學富五車的家伙。
干爹讓我躺在炕上,然后用手在我腦門兒上按了會兒,隨著他手的離開,我覺得自己的身體經(jīng)歷了一個有冷到暖,又又暖及冷的過程。
隨后只見他從旁邊兒的一個書架里,拿出一摞黃紙,用筆在上面畫了幾個奇怪的符號,看樣子就像清真飯館門口掛著的文字。他把這黃紙用蠟燭點燃,讓我爸媽把我按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