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犬吠

陳燼沖出了“字節(jié)狂舞”那棟冰冷的寫字樓。

外面，凌晨四點的城市，夜色正濃得化不開。

他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奔向路邊那一排黃色的共享電單車。掃碼，開鎖，跨坐上去的動作，一氣呵成。

他將油門擰到了底。劣質(zhì)的電單車發(fā)出一陣不堪重負的呻吟，然后化作一道黃色的閃電，沖進了空無一人的街道。

腦海里，禍斗的示警越來越強烈。那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犬吠了。那是一種混雜著憤怒、恐懼、還有一絲……委屈的靈魂咆哮，直接在他顱內(nèi)炸響，震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灌進衣領(lǐng)的冷風(fēng)，像是刀子一樣刮著他的皮膚。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和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

他闖了兩個紅燈，抄了三條近道。平時要二十分鐘的路程，他硬生生給壓縮到了十分鐘以內(nèi)。

與此同時。在距離市中心十幾公里外的一棟老舊居民樓里。陳燼那間不大、但還算溫馨的出租屋，此刻已是一片狼藉。沙發(fā)被掀翻，茶幾上的雜物碎了一地。

禍斗，那只平時只知道偷吃和搖尾巴的黑犬，此刻卻渾身的毛發(fā)根根倒豎，如同鋼針一般。它壓低了身體，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斷續(xù)的低吼，死死地護在了臥室的門前。

在它的對面，客廳的中央，站著一個男人。那男人很高，穿著一身得體的深色長衫，身形和陳燼有七分相似。他的臉上，帶著一抹溫和的、甚至可以說是悲憫的微笑。

他并沒有理會禍斗的威脅，只是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在身前的空氣中，輕描淡寫地刻畫著什么。隨著他的每一次劃動，一道道肉眼不可見的、由血色光芒組成的符文，就在空氣中悄然成型，然后烙印般，融入了陳燼家那扇普通的防盜門上。

門板上，沒有任何痕跡。

但在屋內(nèi)的禍斗眼中，那扇門，正在變成一堵燒紅的烙鐵墻。每多一道符文，它就感覺自己身上的壓力重一分，靈魂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死死攥住，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終于，那男人落下了最后一筆。門上的血色符文，猛地大亮！

禍斗發(fā)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悲鳴，整個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嘴角滲出了鮮血。男人收回了手，臉上那悲憫的微笑，沒有絲毫改變。他看著委頓在地的禍斗，輕聲說道：

“孽畜，何苦呢？我只是來取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說完，他轉(zhuǎn)過身，從容地、一步步地，走向了臥室。

“操！”陳燼看著眼前這棟熟悉的居民樓，將那輛快要散架的電單車狠狠地甩在了一邊。

他一抬頭，瞳孔驟然收縮！六樓，自己家的那扇窗戶里，正隱隱約約地，透出一股不祥的，如同血液般的暗紅色光芒！

他來不及等那慢得像烏龜一樣的電梯，直接一頭沖進了漆黑的樓梯間！

一層，兩層，三層！

他幾乎是三步并作兩步地向上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終于，他氣喘吁吁地沖到了六樓的家門口！

他看到，自家那扇陳舊的防盜門上，正覆蓋著一層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正在緩緩消散的血色光暈。

也就在這一刻，他清晰地聽到了屋內(nèi)，傳來了禍斗最后那聲微弱的悲鳴。陳燼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掏出鑰匙，發(fā)了瘋似的插進鎖孔，用力擰動！

“咔噠，咔噠！”

鑰匙能轉(zhuǎn)動，但門，就像是被從里面焊死了一樣，紋絲不動！門被封死了！

屋內(nèi)的禍斗，氣息越來越弱，在他與它的靈魂契約中，那點聯(lián)系正在飛快地消逝。

“開門！給老子開門啊??！”

他用拳頭，用肩膀，瘋狂地撞擊著鐵門，發(fā)出“砰、砰”的巨響，但那扇薄薄的門板，此刻卻堅固得像一面城墻。

絕望之中，陳燼的腦海里，鬼使神差地，閃過了不久前才到手的那一瓶……被他嫌棄至極的，散發(fā)著惡臭的玩意兒。

“摸魚精油”。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他幾乎是顫抖著手，從口袋里掏出那個指甲蓋大小的玻璃瓶，擰開瓶蓋。一股難以形容的的味道，仿佛是陳年地溝油混合了懶人汗臭，撲鼻而來。

他顧不上許多，直接將瓶子里那唯一的一滴、黏糊糊的油狀液體，全部倒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然后，他將那只沾滿了“摸魚精油”的手，重重地，按在了那扇散發(fā)著不祥紅光的鐵門上！

奇跡，在這一刻發(fā)生了！那油膩的液體，仿佛是所有符文的天生克星。

在接觸到門板的瞬間，那些由血色符文構(gòu)成的封印，就像是被潑了濃硫酸的雪人，發(fā)出一陣陣“滋啦、滋啦”的，令人牙酸的聲響，瞬間消融、潰散！

門內(nèi)，傳來“咔嚓”一聲輕響。是門鎖自動彈開的聲音。

有效！陳燼來不及多想，抬起腳，用盡全身的力氣，狠狠地一腳踹在了門上！

“砰——！”

大門轟然向內(nèi)洞開！他沖進屋內(nèi)，一眼就看到了嘴角流血、委頓在墻角、氣息奄息的禍斗。

以及——

一個站在窗邊，背對著他，正緩緩回過頭的……

那個臉上，帶著溫和微笑的男人。

四目，相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