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執(zhí)事,您怎么來了?”阿塵略一躬身,有些意外地問道。這位馬執(zhí)事在外門弟子中可是出了名的“看人下菜碟”,平時對他們這些底層弟子向來是愛答不理,今天居然親自登門,實在反常。
馬執(zhí)事用他那雙滴溜溜轉(zhuǎn)的三角眼上下打量了阿塵和靈草一番,眼神中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笑非笑,又有點像是在評估貨物的價值。
“哼,怎么?我這外事堂執(zhí)事,還來不得你們這‘風水寶地’了?”馬執(zhí)事陰陽怪氣地說了一句,然后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行了,別廢話了。今天來找你們,是有個差事要交給你們。”
“差事?”阿塵和靈草都是一愣。他們現(xiàn)在干的掃地、劈柴、挑水的活,不就是差事嗎?難道還有別的?
“沒錯,是個‘好差事’。”馬執(zhí)事故意加重了“好差事”三個字的讀音,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鑒于你們兩個……嗯……在上次萬獸谷試煉中,表現(xiàn)‘尚可’,宗門決定,給你們一個‘將功補過’,哦不,是‘委以重任’的機會。”
他頓了頓,似乎很滿意自己這番說辭,才慢悠悠地說道:“從明天開始,你們兩個,就不用再干這些雜活了。宗門指派你們?nèi)タ词?lsquo;百草園’。”
“百草園?”
聽到這三個字,不僅是阿塵和靈草,就連馬執(zhí)事身后那兩個膀大腰圓的弟子,臉上都露出了驚訝和羨慕的神色。
百草園,那可是青云門內(nèi)一處極為重要的靈藥園。
據(jù)說那里面種植著上百種珍稀的靈花異草,其中不乏煉制高階丹藥的主藥,甚至還有幾株即將成熟、能夠輔助筑基的珍貴靈藥!園內(nèi)靈氣充沛得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常年有陣法守護,等閑人根本無法靠近!
更重要的是,看守百草園這種差事,一向都是由修為至少在煉氣六層以上的內(nèi)門弟子,或者是外門中資歷深厚、實力頂尖的核心弟子輪流負責。因為那里面的靈藥實在太珍貴了,稍有差池,誰都擔待不起。這個任務不僅清閑(大部分時間只是看守,不用干體力活),而且油水豐厚——光是每天在園內(nèi)吐納修煉,吸收那濃郁的靈氣,就足以讓修為突飛猛進了。是多少外門弟子夢寐以求的美差。
現(xiàn)在,這個天大的“餡餅”,居然就這么砸到了他們兩個修為低微、無權無勢、還剛剛得罪了墨長老侄子的新人頭上?
阿塵的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強烈的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馬執(zhí)事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好心”了?而且,他剛才那番話,什么“將功補過”,什么“委以重任”,聽上去就透著一股子虛偽和別扭。再聯(lián)想到這位馬執(zhí)事,似乎隱隱約約和墨長老那邊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
阿塵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馬執(zhí)事,”阿塵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百草園乃是宗門重地,我們二人修為低微,恐怕難以勝任如此重要的差事吧?若是出了什么差錯,我們……”
“怎么?嫌差事太好了?”馬執(zhí)事眼睛一瞪,打斷了阿塵的話,語氣變得有些嚴厲,“這是宗門執(zhí)事堂的決定!難道你們還想抗命不成?還是說,你們覺得執(zhí)事堂的安排有問題?”
一頂“抗命”、“質(zhì)疑宗門”的大帽子就這么扣了下來。
阿塵頓時語塞。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質(zhì)疑了,否則立馬就會被抓住把柄。
旁邊的靈草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她的小臉有些發(fā)白,悄悄拉了拉阿塵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沖動。雖然她對百草園充滿了向往(那里肯定有很多她沒見過的珍稀草藥。),但她更相信阿塵哥哥的判斷,這差事來得太蹊蹺了。
馬執(zhí)事見阿塵不說話了,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一些,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假:“這就對了嘛!年輕人,要懂得把握機會。宗門這是看重你們,給你們機會呢,好好干,別辜負了宗門的期望。”
他又交代了幾句交接的注意事項,比如每天卯時去百草園門口找上一班的師兄交接令牌,酉時再交還給下一班等等,然后便帶著他那兩個跟班,趾高氣揚地轉(zhuǎn)身走了,留下了一臉凝重和滿腹疑慮的阿塵和靈草。
“阿塵哥哥,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等馬執(zhí)事走遠了,靈草才小聲地問道,語氣中充滿了不安,“他們?yōu)槭裁匆屛覀內(nèi)タ词匕俨輬@?這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嗎?”
阿塵臉色陰沉,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沒安好心。百草園那么重要的地方,里面隨便一株靈藥丟失或者損壞,我們倆都擔不起這個責。到時候,他們隨便找個由頭,就能把我們往死里整。”
“那我們怎么辦?要不我們?nèi)フ夜苁麻L老說清楚,我們不去。”靈草有些慌了。
“沒用的。”阿塵苦笑一聲,“馬執(zhí)事剛才那話說得很明白了,這是執(zhí)事堂的決定。我們要是拒絕,就是抗命,到時候罪名更大。他們既然敢這么安排,肯定早就想好了后手,不會給我們留下辯解的機會。”
這簡直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陷阱,看似一步登天的好差事,實則步步殺機。
進,是龍?zhí)痘⒀ǎ恢卸嗌訇幹\詭計在等著他們;退,是抗命不遵,立馬就會被打入萬劫不復。
兩人沉默了半晌,都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在宗門這種龐大的機器面前,他們這些底層弟子的命運,實在是太渺小,太不由自主了。
“對了,師父,”靈草忽然眼睛一亮,“我們?nèi)フ規(guī)煾?!師父那么厲害,他肯定知道該怎么辦。”
阿塵也精神一振。對啊,還有師父。雖然師父平時看起來瘋瘋癲癲、不著調(diào),但上次在萬獸谷入口處,他可是親眼看到師父輕描淡寫地就化解了墨羽的刁難,還給了他們保命的玉符!說不定師父真有什么辦法。
兩人不再猶豫,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懷著一絲希望,匆匆趕往無為散人那位于外門最偏僻、幾乎快要到后山禁地邊緣的破舊茅草屋。
還是那間搖搖欲墜、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的茅草屋,院子里依舊堆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破爛”,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酒氣和一種說不清的草藥味。
無為散人正躺在院子中央那張吱呀作響的竹躺椅上,手里拎著個酒葫蘆,半瞇著眼睛,曬著太陽,哼著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看上去悠閑自在,與外面的紛紛擾擾格格不入。
“師父!師父!”靈草率先跑了進去,有些焦急地喊道。
無為散人懶洋洋地掀開一條眼縫,看了看氣喘吁吁跑來的兩個徒弟,打了個哈欠:“哦?是你們倆小家伙???怎么?試煉剛回來,屁股還沒坐熱,又遇到什么麻煩了?”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仿佛早就料到他們會來。
阿塵上前一步,將剛才馬執(zhí)事派給他們看守百草園的事情,以及自己的擔憂和猜測,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師父,弟子覺得,這事兒太蹊蹺了,肯定是墨羽他們在背后搞鬼,想陷害我們。您老人家見多識廣,給我們指條明路吧,我們現(xiàn)在是進退兩難啊。”阿塵懇切地說道。
靈草也在旁邊連連點頭,小臉上滿是希冀:“是啊師父,那個百草園聽上去好危險的樣子。”
聽完阿塵的敘述,無為散人并沒有立刻給出什么“錦囊妙計”,甚至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怎么變。他只是又抿了一口酒,然后用那雙看似渾濁、實則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慢悠悠地掃了阿塵和靈草一眼。
“哦?百草園啊,”他咂了咂嘴,像是在回味什么,“那地方倒確實是個好地方,靈氣足,草藥多,適合你們倆。”
“師父!”阿塵有些急了,“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這明顯是個陷阱啊。”
“陷阱?”無為散人嘿嘿笑了兩聲,聲音有些沙啞,“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明擺著的陷阱?更多的時候,是福是禍,都藏在暗處,得靠你們自己去看,去分辨。”
他坐起身,將酒葫蘆放到一邊,看著兩個一臉焦急和困惑的徒弟,緩緩說道:“為師問你們,你們怕不怕?”
阿塵和靈草都是一愣。
怕不怕?
阿塵想了想,咬牙道:“怕!弟子怕被人不明不白地害死,怕護不住靈草。”
靈草也小聲道:“我也怕,怕給阿塵哥哥惹麻煩。”
“嗯,知道怕就好,說明你們還沒傻透腔。”無為散人點了點頭,似乎對他們的回答還算滿意,“既然知道怕,那就更要打起精神來。”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阿塵的心口:“記住,外物皆虛,唯心是真。旁人設下的局,是陽謀也好,是陰謀也罷,只要你們能”他頓了頓,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守好你們的本心,擦亮你們的眼睛,仔細地去看,仔細地去聽,仔細地去想。很多時候,所謂的‘陷阱’,或許也能變成你們的‘機緣’”
“守好本心?仔細觀察?”阿塵咀嚼著這幾個字,若有所思。師父的意思是……讓他們接下這個差事,然后小心應對?
“師父,您的意思是讓我們?nèi)ィ?rdquo;靈草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無為散人又躺了回去,重新拿起酒葫蘆,懶洋洋地道:“去不去,是你們自己的事。為師只告訴你們,百草園里的靈氣,對你們現(xiàn)在的修為有好處,尤其是對你這小丫頭,那里的草木精氣,對你的‘草木親和’體質(zhì),助益不小。至于其他的,嘿嘿,自己看著辦吧”
說完,他便閉上了眼睛,一副“天機不可泄露,爾等自行領悟”的高深模樣,任憑阿塵和靈草怎么追問,都不再多說一個字了。
阿塵和靈草無奈,只能躬身行禮,退了出來。
雖然師父沒有給出明確的解決方案,但那句“守好本心,仔細觀察”,以及暗示百草園對他們修行有益的話,還是讓阿塵稍微定下心來。至少,師父沒有直接讓他們逃跑或者放棄,說明事情或許還有轉(zhuǎn)圜的余地。
“阿塵哥哥,那我們真的要去嗎”走在回去的路上,靈草還是有些忐忑。
阿塵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去!為什么不去!師父說得對,是福是禍,躲是躲不過去的。既然他們把這個‘好差事’硬塞給我們,我們就接下,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耍什么花樣”
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狠厲:“而且,師父也說了,那地方對我們修行有好處,我們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盡快提升實力。等我們變強了,看誰還敢算計我們”
“嗯”看到阿塵哥哥重新振作起來,靈草也用力地點了點頭,心中的不安被一股決心所取代,“我們小心一點,仔細觀察。我會努力辨認園子里所有的植物,說不定能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
打定主意后,兩人便不再猶豫。第二天卯時,天還沒亮,他們就準時來到了百草園的入口處。
百草園位于青云門主峰的半山腰,遠離了外門的喧囂,周圍被一片茂密的翠竹林環(huán)繞,顯得格外清幽。入口處設有兩扇厚重的石門,門上刻畫著繁復的符文,散發(fā)著淡淡的靈力波動,顯然有陣法守護。
負責交接的是一位面色冷峻、身穿內(nèi)門弟子服飾的青年。他看到來接班的竟然是阿塵和靈草這兩個修為低微、名不見經(jīng)傳的外門弟子時,眼中明顯閃過一絲詫異和輕蔑,但似乎也得到了什么指示,并沒有多問,只是冷冷地將一塊刻著“百草”二字的青色玉牌扔給了阿塵,交代了幾句諸如“不得擅自采摘”“不得損毀靈藥”“發(fā)現(xiàn)異常立刻上報”之類的規(guī)矩,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