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的霉味混著柴火氣，林昭蹲在火堆旁。
米缸底的最后一把霉米已經熬成稀粥，三個孩子捧著碗舔得見碗底，老婦人用舌頭抿著干裂的嘴唇，喉結動得像吞石子。
“昭哥兒。”趙三槐裹緊破棉襖湊過來，枯枝似的手指在地上畫了道線。
“北邊三十里有個廢棄驛站，我十年前給商隊趕車路過。那地兒原是軍用糧倉，墻高得很，能擋風雪。”
他渾濁的眼珠在火光里發(fā)亮，“說不定還能翻出點糧囤子。”
林昭盯著地上的線，耳尖凍得發(fā)疼。
地牢外的北風正刮得鐵窗哐當作響。
李大柱攥著柄缺了口的刀走過來，刀背還沾著昨夜典獄官的血——他們用半塊銀錠買通那胖子，才從死牢里摸黑逃出來。
“我聽老人們說，驛站后頭有片松樹林，能砍木頭修屋子。”他用刀背敲了敲自己胸膛。
“我背得動最重的東西，您說走，咱立馬走。”
角落里傳來抽噎聲。
那個啃餅時哭著喊“我娘沒了”的小崽子縮在草堆里，把半塊冷硬的餅揣在懷里，見林昭望過來，慌忙把餅往更深處藏。
林昭喉結動了動，摸出懷里趙三槐塞的野菜干，輕輕拋過去。
小崽子接住時，野菜干上還留著他體溫的余溫。
“寅時三刻出發(fā)。”林昭站起來，骨節(jié)在火光里投下細長的影子。
“大柱，你帶兩個壯實的，把破車的轅子加固。趙伯，您記著數人數，老弱跟車，孩子綁在大人背上。”
他掃過三十七個或坐或躺的流民，有人在裹腳布，有人在捆破被單。
“誰要是走不動……”他頓了頓，聲音放軟，“就喊我，我背。”
現在嘗到了系統(tǒng)的甜頭
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里輕響時，他正幫老婦人把孫女綁在背上。
【百姓信仰值+300！當前：3500/100000】
他摸了摸那孩子凍得通紅的小腳丫，裹緊最后一層破布。
這些溫度，得保住。
出地牢時雪又下大了。
三十七個腳印踩進半尺厚的雪地里。
老車夫趕的破車吱呀作響，裝著半袋霉米、三捆火把，還有趙三槐用草繩捆的半塊磨盤——他說關鍵時刻能砸狼。
林昭走在最前頭，靴底碾碎積雪的聲音像碎瓷片，他數著呼吸，每走十步就回頭望一眼。
第七次回頭時，小崽子正踩著他的腳印走，深一腳淺一腳，像只跟著母鹿的小鹿。
“嗷——”
狼嚎從左側松林里炸出來時，火把的光正被雪幕吞掉一半。
林昭的后頸瞬間繃直，他見過縣志里的記載：遼東雪災年，狼群能跟著商隊走百里，專挑老弱下口。
“大柱！火把分下去！”他吼了一嗓子，聲音撞在雪地上嗡嗡回響。
三十七個流民瞬間圍攏成圓陣，火把舉得老高，火舌舔著雪花，在半空織出個橘紅色的罩子。
第一只狼從雪堆里竄出來時，李大柱的刀已經砍在它脊梁上。
狼嚎混著刀鋒破肉的悶響，林昭看見狼眼里的綠光，像淬了毒的針。
“別慌！火能嚇退它們！”他抄起根燒得半焦的木棍，敲在破車的轅子上。
“敲東西！制造動靜！”
系統(tǒng)提示音蓋過了狼嚎。
【百姓信仰值+600！當前：4100/100000】
林昭手背的舊傷被木棍硌得生疼，卻突然笑了——這些人沒散，他們舉著火把，敲著破鍋，連小崽子都舉著塊凍硬的餅，朝狼的方向揮舞。
狼群退去時，東方剛泛起魚肚白。
雪地上留著三灘暗紅的血，混著狼毛和碎雪。
老婦人癱坐在破車邊，懷里的孫女還攥著她的頭發(fā)；小崽子的餅掉在雪地里，沾了泥，他蹲在地上扒拉，像在找什么寶貝。
林昭數了數人數，三十七雙眼睛全望著他，有個年輕媳婦甚至把懷里的熱乎紅薯往他手里塞：“昭哥兒，您吃。”
驛站廢墟就在眼前。
斷墻有兩人高，頂上的瓦片碎成渣，像被雷劈過的老槐樹。
林昭剛松了口氣，墻頭上突然探出個腦袋，裹著狐皮帽，叼著煙桿：“哪兒來的叫花子？”
煙桿一甩，“留下女人和糧食，其余滾蛋！”
王五爺踩著斷磚下來時，林昭數清了他身后的人數：十五個，都背著刀，靴底沾著血——不知是狼血還是人血。
他的目光掃過流民們懷里的破布包，掃過破車上的半袋霉米，最后落在小崽子攥著的臟餅上，瞇起眼笑：“喲，還有小崽子？正好給我家那口子下奶。”
林昭感覺后槽牙咬得發(fā)酸。
他摸出懷里最后半塊銀錠，指尖在雪地里蹭了蹭，裝出發(fā)抖的樣子：“爺，我們就剩這點糧……”
銀錠落在王五爺腳邊，雪地里濺起細小的冰渣。
王五爺彎腰撿的時候，林昭沖李大柱使了個眼色——那漢子早貓著腰繞到墻后，趙三槐跟著，像兩只融進雪地的老狐貍。
“算你識相。”王五爺把銀錠塞進褲兜，揮了揮手。
“滾吧。”他的手下哄笑起來，有人摸向年輕媳婦的胳膊，林昭的指甲幾乎要戳進掌心。
他數著呼吸，等李大柱的暗號——三長兩短的咳嗽聲從墻后傳來時，他突然提高聲音：“爺，我們有個病人！能在墻根下躲會兒嗎？”
王五爺的眉頭剛皺起，墻后就傳來“撲通”一聲。
林昭知道，那是李大柱踹翻了堆在墻腳的柴垛。
王五爺的手下罵罵咧咧轉身時，林昭已經抄起破車上的火把，扔向墻內的草棚。
火“轟”地竄起來，映得斷墻一片通紅。
“跑！往后山小路！”他吼了一嗓子，流民們像被捅了窩的螞蟻，跟著趙三槐指的方向瘋跑。
王五爺的手下追出來時，林昭正站在斷崖邊。
雪被踩得咯吱響，他望著二十步外的懸崖，聽著身后急促的腳步聲，突然笑了。
“停下！再走一步就掉下去！”他喊得撕心裂肺，王五爺的手下剎住腳，火把的光映出他們臉上的慌亂。
混亂中有人撞了林昭的背。
他踉蹌兩步，轉身時正看見劉二狗——王五爺最得用的馬仔，此刻正攥著把刀，刀尖抵著小崽子的脖子。
小崽子的眼淚在臉上凍成冰碴，喉嚨里發(fā)出細細的嗚咽。
“放了他。”林昭往前走了一步，雪沒過他的靴筒，“我讓他們停手。”
劉二狗的刀又緊了幾分，小崽子的脖子滲出血珠：“讓你那幫叫花子跪下！”
林昭停住腳。
他望著小崽子恐懼的眼睛，想起地牢里那聲“我娘沒了”，想起系統(tǒng)提示里不斷上漲的信仰值。
“好。”他蹲下來，膝蓋壓在雪地上，“我跪。”
流民們的驚呼像炸了窩的麻雀。
林昭聽見李大柱的悶吼：“昭哥兒！”
但他沒抬頭，只是盯著劉二狗的靴底——那家伙得意忘形，腳已經探出了斷崖的邊緣。
“現在，放了他。”林昭的聲音像浸了冰的刀。
劉二狗剛要開口，腳下的雪突然松動。
他驚呼一聲，本能地去抓小崽子，卻被林昭一把扯開。
失重的瞬間，劉二狗抓住了林昭的衣襟，兩人一起往崖下滑去。
林昭反手攥住崖邊的老樹根，指節(jié)發(fā)白，另一只手死死拽住小崽子的胳膊。
“救我！救我！”劉二狗的哭嚎混著雪粒灌進林昭耳朵。
林昭望著他臉上的恐懼，突然笑了：“想活？跪下來，喊我一聲‘主公’。”
劉二狗的喉結動了動。
下方是看不見底的黑暗，風聲里傳來狼嚎的余韻。
他“咚”地磕在雪地上，額頭沾了血：“主公！我劉二狗這條命，往后就是您的！”
林昭把他拉上來時，王五爺的手下已經跑散了三個。
剩下的縮在斷墻下，望著燃燒的草棚發(fā)抖。
林昭扯下衣襟裹住小崽子的傷口，血滲出來，染紅了破布。
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響起，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百姓信仰值+1200！當前：5300/100000】
夜色更深了。
驛站的斷墻還在冒煙，火星子濺到雪地上，滋滋作響。
林昭坐在燒剩一半的木頭上，看著流民們把受傷的老婦人抬進墻根下的破屋，看著李大柱用刀劈斷擋路的枯樹，看著小崽子縮在趙三槐懷里，啃著重新熱過的餅。
劉二狗蹲在墻角，被兩根草繩捆著，卻直勾勾望著林昭，像條剛認主的狗。
“昭哥兒。”李大柱走過來，刀上沾著松脂，“后墻有個地窖，我扒開雪看了，能存糧。”
他搓了搓手，哈出的白氣里帶著笑，“明兒個咱就收拾廢墟，修屋子，挖野菜……”
林昭望著東方漸白的天空。
雪停了，陽光正穿過云層，照在斷墻上。
那里有王五爺的血，有狼的血，有他自己的血，此刻都被鍍上一層金邊。
他摸了摸懷里的野菜干，又摸了摸小崽子的頭——那孩子已經睡著了，睫毛上還掛著冰碴。
“我們，終于有了立足之地。”他低聲說，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重得像山。
斷墻下，有人開始收拾碎瓦；墻角邊，有人試著把歪了的門閂扶正。
京公網安備 11010802028299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