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張陵的后槽牙咬得發(fā)酸，手電筒的光斑在陳醫(yī)生指尖的白色粉末上晃了晃——那抹白像根細針，直接扎進他太陽穴。
閉眼！他本能地拽林朝顏的手腕往井沿側躲，可陳醫(yī)生的動作比夜風還快。
藥粉撒出的瞬間帶起一陣腥甜氣，沈張陵看見林朝顏睫毛猛地顫了顫，她沒躲，反而抄起腳邊那只褪色藍布包，用盡全身力氣砸向陳醫(yī)生的藥箱。
砰的一聲悶響，藥箱被砸得斜飛出去，里面滾出幾支玻璃藥瓶和半袋陶甕碎片。
沈張陵這才看清碎片上歪歪扭扭刻著白字，像是某種編號。
井底鐵鏈拖地聲突然拔高，像是被什么東西扯著在井壁上刮擦，震得他耳膜生疼。
陳醫(yī)生被這一擊撞得踉蹌兩步，青灰色的臉在月光下泛著蠟質的光。
沈張陵趁機甩出腰間的羅盤，青銅盤沿擦著陳醫(yī)生的手背劃過，當?shù)負羲榱怂硪恢皇掷锏木G色藥瓶。
深綠液體濺在井壁青苔上，嘶嘶作響，青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凹痕——竟是三十個齊整的甕槽，此刻只剩三個空著，其余二十七處都結著暗紅的血痂。
是陶甕的位置。林朝顏的聲音發(fā)緊，她不知何時摸出微型紫外線燈，光束掃過剛浮起的青陶甕封條。
沈張陵湊過去，看見朱砂寫的周小安三個字邊緣泛著幽藍——那根本不是紙，是一縷縷頭發(fā)熔在一起，發(fā)絲間還粘著細小的指甲碎屑。
鎖魂七殺陣。他脫口而出，《青烏殘卷》里的圖紋突然在腦海里翻涌。
封條上的紋路正是用活人的毛發(fā)指甲做引，將魂魄困在甕中受七重煞磨。
林朝顏的指尖在封條上輕輕一觸，溫度不對，像......像剛從人身上拔下來的。
沈張陵的喉結動了動。
他摸出羅盤邊緣的青銅撬片，對準封條與甕口的縫隙。這是陣眼，破了它......話沒說完，封條突然滲出黑血，順著甕壁往下淌，在井水上暈開一片墨色。
別——
小翠的聲音從甕里擠出來，像生銹的刀片刮過耳膜。
沈張陵的撬片剛挑開封條一角，黑色霧氣便轟地涌出來，在半空凝成個半透明的影子。
那是個扎著麻花辮的姑娘，脖頸后有道青黑抓痕，正是之前在死者頸后見過的三陰噬魂手痕跡。
她的眼睛是兩個黑洞，卻直勾勾盯著沈張陵：別讓周奎拿我的頭發(fā)......他要湊齊......
閉嘴！陳醫(yī)生突然暴喝，咒紋從袖口爬到脖頸，青黑色的紋路像活物般蠕動。
他撲向沈張陵的瞬間，林朝顏的考古鏟已經揮了過來。
金屬鏟頭挑中陳醫(yī)生的手腕，藥瓶當啷落地，迷魂散粉末被井水一沖，立刻溶成渾濁的黃湯。
沈張陵拽著林朝顏退到井沿，后背抵上老槐樹粗糙的樹皮。
陳醫(yī)生的呼吸聲像破風箱，他伸手去抓脖頸的咒紋，指甲陷進皮膚里，竟生生撕下一塊青黑的皮——底下露出正常的肉色，只是滲著血珠，像被什么東西啃過似的。
你們......你們不該查到這一步......陳醫(yī)生的聲音突然變了調，像是兩個人在同時說話。
他踉蹌著后退兩步，踩碎了腳邊的陶甕碎片，周先生說......說只要埋夠三十個......
三十個活祭？林朝顏的手死死攥住考古鏟，指節(jié)發(fā)白。
沈張陵的目光掃過井壁的甕槽，二十七處血痂，加上剛浮起的周小安，正好是二十八。
剩下兩個空位，像兩張咧開的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井底鐵鏈聲突然停了。
夜風卷著槐樹葉沙沙作響，遠處傳來一聲銅鑼響，咚——
那聲音像是從地底冒出來的，沉悶卻清晰。
沈張陵和林朝顏同時轉頭，看見村道盡頭晃起兩盞紅燈籠。
驢車的鈴鐺聲由遠及近，車斗里堆著些黑黢黢的東西，借著月光能看清最上面那個——是個刻著守字的青陶甕。
陳醫(yī)生突然癱坐在地，咒紋潰爛的地方開始冒白煙。
他望著村道方向，喉嚨里發(fā)出嗚咽：周先生......周先生來了......
銅鑼聲像根生銹的釘子，生生楔進沈張陵的太陽穴。
他望著驢車陰影里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周奎穿了件玄色對襟褂子，腰間墜著串青銅鈴鐺，每走一步都發(fā)出細碎的響，和車斗里那些刻著守字的陶甕撞出共振，震得人牙齦發(fā)酸。
沈道長可知為何活祭名單必須含守墓人血脈？周奎的聲音裹著夜露的濕冷，驢車在井邊停住時，他指尖挑起一盞紅燈籠，暖光映得他眼尾的皺紋像道裂開的疤，因為只有你們的命魂，才能解開令尊當年親手封印的活棺。
沈張陵的瞳孔驟然收縮。
十年前父親失蹤前最后一頁筆記在腦海里炸開——活棺鎮(zhèn)靈，需守墓人血脈為引，墨跡未干的字跡突然和周奎的話重疊。
他的手指在羅盤上扣出青白，喉間涌起腥甜：你動我父親的封?。?/p>
動？周奎嗤笑一聲，車斗里的陶甕突然滲出暗紅，是他自己把命鎖進棺材里當鎮(zhèn)靈，現(xiàn)在不過是......他拖長尾音，目光掃過井壁的甕槽，借些血脈讓老東西醒過來罷了。
沈張陵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反手攥緊羅盤，青銅邊緣硌得掌心生疼——父親筆記里提到的七星聚魂陣殘碑正壓在驢車最上層，碑角的星紋在月光下泛著幽光。去你媽的借！他暴喝一聲，手腕猛抖，羅盤如離弦之箭射向殘碑。
當！
青銅撞擊聲驚飛了槐樹上的夜梟。
沈張陵看著羅盤指針精準挑飛殘碑，碑身砸進路邊野菊叢時，周奎的臉色終于變了。點火！他吼向暗處的村民，幾個裹著黑布的身影從槐樹后竄出，松香油澆在提前堆好的柴堆上，火苗轟地竄起，黑霧裹著焦糊味騰地漫開。
林朝顏被嗆得咳嗽，考古鏟在手里攥得更緊。
她看見井壁的陶甕開始震顫，封條上的頭發(fā)絲根根豎起，像被無形的手扯著。
井底突然傳來骨骼摩擦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正順著鐵鏈往上爬，每動一下，井沿的青石板就裂出細紋。
朝顏！沈張陵拽著她往旁邊躲，一塊碎石擦著她耳尖砸進井里。
林朝顏的后頸沁出冷汗，卻在這時突然摸到發(fā)尾的木簪——那是祖父留下的老物件，刻著守器二字。
她咬了咬牙，指尖猛地勾住發(fā)辮，咔嚓一聲扯斷。
用我的頭發(fā)！她舉著斷發(fā)要往井里扔，卻被沈張陵死死扣住手腕。
他的掌心燙得驚人，指腹重重壓在她脈搏上：你瘋了？
這些封條是傀儡咒，你的頭發(fā)會被吸進陣里當活引，咒紋能順著血脈啃到骨頭里！
林朝顏望著他發(fā)紅的眼尾，突然想起今早他蹲在老宅梁下破解兇煞局的模樣——那時他也是這樣，明明自己傷得更重，卻非要把她推到安全的位置。
她剛要開口，井底的黑霧突然翻涌，一個半透明的影子從中浮起。
秀蘭嬸？沈張陵的聲音陡然發(fā)顫。
那是村頭賣茶的周秀蘭，半個月前被發(fā)現(xiàn)死在曬谷場，頸后正是三陰噬魂手的抓痕。
此刻她的麻花辮散了，眼窩里的黑洞卻死死盯著周奎，喉嚨里擠出氣泡般的聲音：他......耳朵里有東西......
周奎的笑容僵在臉上。
他下意識去摸右耳，指尖剛碰到耳后，就像被火燙了似的縮回手——那里不知何時滲出暗紅血珠，順著脖頸往下淌，在玄色褂子上暈開朵詭異的花。
黑霧里突然傳來驢車鈴鐺的脆響。
周奎踉蹌著后退兩步，撞翻了車斗里的陶甕。守字碎片濺到沈張陵腳邊時，他聽見周奎咬著牙罵了句什么，聲音卻被突然拔高的骨骼摩擦聲淹沒。
林朝顏握緊他的手，掌心全是冷汗，而沈張陵的目光，正死死鎖在周奎右耳后那片滲血的皮膚上——那里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露出底下一點閃著幽光的......金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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