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江心洲的石板路上，像無數(shù)只鬼手在叩門。江心鬼校的鐵門半掩著，門柱上的銅鈴早已銹蝕，卻在我靠近時發(fā)出微弱的清響——和青巒土地廟老人給的那枚，頻率分毫不差。
后頸的胎記在雨衣下發(fā)燙，掌心的銅鈴漆黑如墨，符文深處流動著暗紅的光。老周的血在令牌上結(jié)成紫黑色的痂，坐標指向的地下三層，此刻正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鋼琴聲，是《獻給愛麗絲》的片段，卻在每個音節(jié)末尾多出聲壓抑的啜泣。
歡迎來到容器終點站，73號。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猛地抬頭，看見教學樓天臺站著個穿白大褂的男人——他左臉爬滿鏡面碎裂般的疤痕，右臉卻與我完美重合，胸口繡著的北斗標志正在滲出黑血，我是你的鏡像體，或者說，是被你偷走人生的正版林深。
暴雨模糊了視線，卻澆不滅他掌心銅鈴的青光。那是青巒停尸間尸體眼窩中的同款，此刻正與我后頸的胎記產(chǎn)生共振，腦海中突然閃過無數(shù)碎片：父親在手術(shù)臺上顫抖的手、老周在秦嶺搜救時的呼喊、母親臨終前塞進我手心的玉牌碎渣——原來七年前的“失蹤”，根本是場自導自演的騙局。
你撒謊！我握緊老周的軍刀，刀刃在鐵門倒影里裂成兩半，父親說我才是本體，是他從實驗室偷出來的。
偷？鏡像體突然笑了，疤痕在雨中綻開血花，1943年那場手術(shù)，是你父親把我的意識強行剝離，塞進你這個失敗的容器里！看看地下實驗室吧，那里躺著七十二具和你一模一樣的尸體，都是他為了拯救你而毀掉的半成品！
鋼琴聲突然變成刺耳鳴叫，教學樓的玻璃同時炸裂。我踉蹌著后退，鐵門后的走廊里涌出無數(shù)學生模樣的虛影，他們穿著三十年代的校服，后頸處都貼著寫有容器編號的紙條，最前面的女孩舉起手，掌心紋著和我相同的北斗——那是青巒停尸間照片里，父親手術(shù)臺上的患者。
他們都是被你父親害死的實驗體！鏡像體趁我分神時撲來，銅鈴擦著我喉結(jié)劃過，火辣辣的疼。我本能地用軍刀格擋，卻發(fā)現(xiàn)刀刃穿過他的手腕，傷口處溢出的不是血，而是青巒地下室的黑霧現(xiàn)在七星連珠已至，陰門大開，永生會的意識即將借由你的身體重生，而我——會成為唯一的容器！
暴雨突然轉(zhuǎn)向，化作倒懸的水幕。我看見鏡中世界正在崩塌，江心鬼校的倒影里，老周的尸體正被無數(shù)銅鈴托出暗河，他后背的逆北斗刺青發(fā)出強光，照亮了地下三層的入口——那里刻著和我掌心相同的符文，只是中心多了個空心圓，像在等待什么東西嵌入。
父親在鬼校埋的不是武器，是共鳴通道的鑰匙！我突然想起青巒地下室的照片，父親手術(shù)臺上的銅鈴缺口，正是老周令牌拼合后的形狀。鏡像體的攻擊突然頓住，我趁機將帶血的令牌按在門柱凹槽，生銹的鐵門發(fā)出悶響，露出向下的旋轉(zhuǎn)樓梯，臺階上用朱砂寫著父親的字跡：深兒，把銅鈴放進祭壇，讓鏡像體回歸本位。
鏡像體的笑聲在雨幕中炸開：你以為毀掉共鳴通道就能活？地下三層的祭壇，本就是為了融合本體與鏡像體意識而建！1943年的實驗早證明，只有吞噬鏡像體，你才能真正成為‘永生容器。
他的話被樓梯深處的槍響打斷。穿防彈衣的身影從黑暗中走出，槍口還冒著煙——是本該死于暗河的老周，他左胸的彈孔還在滲血，卻舉著枚閃著銀光的注射器：當年我在秦嶺找到你父親時，他已經(jīng)完成了最后一次意識轉(zhuǎn)移，現(xiàn)在的你，其實是第73次實驗的鏡像體，而真正的本體。
他突然劇烈咳嗽，鮮血濺在樓梯扶手上：在青巒停尸間，那具被挖去眼睛的尸體，才是1943年出生的‘正版林深。你父親為了阻止永生會，把自己的意識分成兩半，一半藏在你體內(nèi)，另一半。
老周指向地下室深處，祭壇方向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我看見穿白大褂的男人跪在青銅祭壇前，后背插著半截軍刀——那是父親在鏡子宮殿虛影里握過的款式，他緩緩轉(zhuǎn)頭，左臉是我熟悉的面容，右臉卻長著老周年輕時的輪廓。
深兒，別信他們?nèi)魏我粋€。男人開口的瞬間，老周和鏡像體同時露出驚恐。他胸前的銘牌掉落，上面寫著林建國——我從未見過的父親全名，永生會的終極目標不是意識轉(zhuǎn)移，是讓所有容器成為活尸陣眼，借由七星連珠打開陰門，讓1943年死于實驗的亡靈借體還魂！
祭壇突然發(fā)出蜂鳴，七盞青銅燈同時亮起，照亮了環(huán)形墻壁上的浮雕：無數(shù)穿白大褂的人將銅鈴嵌入后頸，化作鎮(zhèn)守陰門的活尸，而在中央，有個和我長相相同的人正撕裂自己的胸口，放出萬千光點——那是青巒停尸間無臉尸體掌心的箭頭所指，也是礦洞暗河青銅碑上未完成的預言。
現(xiàn)在陰門已開，只有毀掉所有容器的共鳴核心——父親（或者說，融合了父親意識的容器）指向我掌心的黑鈴，把銅鈴插進祭壇，讓所有鏡像體回歸本體，才能關(guān)閉陰門。但這樣做的代價是。
他的話被鏡像體的嘶吼打斷。那個與我面容相同的存在突然撲向祭壇，老周在最后一刻撲過去抱住他，兩人一起跌入祭壇下的深淵。我聽見老周最后的話混著血泡：去頂樓鐘樓！那里有當年炸掉實驗室的炸藥開關(guān)。
暴雨在此時達到頂峰，江心鬼校的鐘樓傳來鐘擺斷裂的巨響。我沖上頂樓時，看見玻璃幕墻映出無數(shù)個自己，每個我都舉著不同年份的銅鈴，表盤上的倒計時雖已歸零，卻在祭壇啟動的瞬間重新開始：07：59：59。
父親的虛影出現(xiàn)在鐘擺旁，他指向鐘面中心的北斗圖案：當年我在每個容器里都留了枚炸彈，包括你體內(nèi)的?，F(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按下開關(guān)，和所有容器同歸于盡；或者讓永生會借你的身體復活，讓整個城市淪為陰尸牢籠。
掌心的黑鈴突然變得滾燙，后頸的胎記幾乎要裂開。樓下傳來金屬撕裂的聲響，無數(shù)穿白大褂的活尸正順著樓梯爬上來，他們眼窩中的銅鈴與我掌心的產(chǎn)生共鳴，組成整齊的低吟：歸位，歸位。
我盯著鐘面上的北斗，突然想起老周后背的逆北斗刺青——那是父親當年為了保護實驗體而設的反陣。當?shù)谝粋€活尸撞開頂樓鐵門時，我將黑鈴按進鐘面凹槽，銅鈴發(fā)出的不是清響，而是炸彈倒計時的滴答聲。
對不起，父親。我按下藏在鐘擺后的紅色按鈕，暴雨中，江心鬼校的地下三層傳來沉悶的爆破聲，祭壇方向的青銅燈盞逐個熄滅，這次，換我來做你的保險栓。
活尸們在爆炸的氣浪中化作黑霧，鏡像體的身影在窗前閃過最后一絲冷笑。我看見他的掌心攤開，里面躺著半塊帶血的玉牌——正是母親臨終前塞進我手心的碎片，而在玉牌背面，刻著我從未注意過的小字：第七十三次實驗，本體存活，鏡像體銷毀。
鐘樓開始傾斜，暴雨沖刷著血跡斑斑的校服。我摸著后頸不再發(fā)燙的胎記，突然聽見口袋里的手機震動——是條匿名短信，附帶段視頻：青巒廢墟下的實驗室里，編號73的玻璃艙突然亮起，艙內(nèi)躺著的青年睜開眼，后頸的北斗胎記泛著微光，而他的掌心，正握著枚嶄新的銅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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