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著咖啡香漫進地鐵車廂時，程曉玥正對著手機備忘錄反復默誦提案要點。玻璃窗映出她略顯蒼白的臉，昨夜撿到的銀質(zhì)藥盒在通勤包里發(fā)燙，像顆隨時會引爆的定時炸彈。
“本次列車終點站——陸家嘴。”機械女聲響起瞬間，曉玥被人潮推搡著涌向出口。浦東的晨光刺破云層，在天晟廣告大廈玻璃幕墻上折射出冷冽的刀鋒。
電梯門即將閉合的剎那，一只戴著寶珀腕表的手突然插入縫隙。“程小姐？”低醇男聲帶著恰到好處的驚訝。曉玥抬頭看見西裝革履的男人，他領帶上別著鋼琴鍵造型的鉑金領夾，與顧沉舟那枚銀色胸針如出一轍。
“陸總監(jiān)早。”曉玥不動聲色后退半步，昨晚顧沉舟的警告在耳畔回響。男人身上雪松香水的尾調(diào)讓她恍惚，這味道在顧沉舟書房的中藥柜里，被裝在貼有「安神」標簽的琉璃瓶中。
陸明哲按下28層按鈕，鏡面轎廂映出他玩味的眼神：“聽說程小姐住在武康路的老洋房？”他忽然傾身靠近，食指輕點她工牌上未撕凈的租房中介貼紙，“那里半夜常有人聽見鋼琴聲，程小姐睡得好嗎？”
“叮——”電梯門適時開啟。曉玥快步走出，掌心冷汗洇濕提案文件夾。會議室落地窗外，黃浦江貨輪鳴笛聲穿透玻璃，二十三位評審委員的目光如探照燈掃來。
提案進行到第七分鐘，曉玥點擊PPT的手突然頓住。大屏幕上本該是流浪藝人的速寫，此刻卻變成張泛黃的老照片——穿校服的少女在音樂廳后臺親吻少年側臉，顧沉舟的睫毛在頂光下投出蝶翅般的陰影，照片右下角鋼印顯示：2013.6.15。
“看來程小姐做了特別準備。”陸明哲把玩著鋼筆，筆帽頂端鑲著的黑珍珠泛著幽光，“連我們星晚的校園舊事都挖出來了。”
會議室驟然死寂。曉玥聽見自己血液逆流的聲音，投影儀風扇的嗡鳴化作尖嘯。照片切換的瞬間，她瞥見林星晚胸牌旁用口紅寫的「ToMyMoonlight」，那抹紅像新鮮傷口滲出的血。
“這是公益廣告《尋找城市月光》的概念核心。”曉玥聽見自己冷靜到陌生的聲音，“每個街頭藝人都是被遺忘的月光。”她點擊下一頁，昨夜在顧沉舟藥盒里見過的音樂會門票殘片被放大，裂痕正好分割開“千帆過”三個字。
評審席傳來零星掌聲。陸明哲唇角笑意凝成冰碴，鋼筆尖在評分表戳出深坑：“程小姐對‘月光’的理解真是...令人難忘。”
暴雨突至時，曉玥正蜷在消防通道啃冷掉的三明治。手機震動彈出蘇瑤的語音：“顧沉舟十年前演出事故上過熱帖！有匿名用戶爆料說看見有人往舞臺灑橄欖油...”
忽然有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脆響自下而上。墨綠色絲絨裙擺掃過臺階，林星晚摘下Gucci墨鏡，眼尾淚痣像滴未干的松煙墨：“程小姐？”她指尖夾著細長的薄荷煙，煙圈拂過曉玥手中的提案稿，“用別人的月光照亮自己，不怕引火燒身嗎？”
“林小姐的《月光變奏曲》確實動聽。”曉玥站起身，平視對方鎖骨處的音符紋身，“可惜第三樂章缺了左手聲部。”這是昨夜她在顧沉舟撕毀的樂譜上發(fā)現(xiàn)的秘密。
林星晚瞳孔驟縮，煙灰簌簌落在紅底高跟鞋上。遠處傳來陸明哲的呼喚，她突然掐滅煙頭冷笑：“告訴顧沉舟，當年音樂廳更衣室的監(jiān)控視頻，我始終留著。”香水余韻中，曉玥看見她手機屏保是兩人在維港的合照，日期顯示上周三。
加班到九點十七分，曉玥在地鐵站便利店撞見顧沉舟。他正在冷柜前挑選明治鮮奶，灰色連帽衛(wèi)衣的抽繩隨動作輕晃，像是褪去尖刺的夜行動物。感應門開合的機械聲里，曉玥聽見自己發(fā)顫的聲音：“林小姐說更衣室有監(jiān)控視頻。”
牛奶盒在他掌心捏出凹陷。白熾燈下，顧沉舟右手的顫抖無所遁形：“2013年6月14日下午三點，有人在我的演出服內(nèi)襯縫了圖釘。”他聲音輕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那天彩排前，星晚說她的琴譜忘在更衣室。”
地鐵呼嘯而過的轟鳴吞沒了尾音。曉玥想起昨夜診斷書殘片上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突然明白他為何總穿高領衫——那道從鎖骨延伸到后背的疤痕，是十八歲的顧沉舟留給世界的最后樂章。
歸家路上，兩人影子被路燈拉長又縮短。經(jīng)過武康庭花店時，顧沉舟突然駐足。風鈴叮咚聲中，他抽出一支藍紫色鳶尾：“母親生前最愛這個。”花莖刺破指尖，血珠滴在包裝紙上暈成墨梅。
推開洋房鐵門的瞬間，鋼琴聲破空而來。曉玥看見客廳鋼琴不知何時掀開了罩布，月光淌過琴鍵匯成銀色溪流。顧沉舟的左手指尖在黑白鍵上跳躍，彈的正是林星晚新專輯主打歌的旋律。
“這是《月光變奏曲》的原始版本。”他額頭抵著譜架，右手僵垂在琴凳邊緣，“原本該有雙鋼琴對奏。”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切斷琴音，林星晚的專屬鈴聲是肖邦《離別曲》前奏。
顧沉舟按下免提鍵的瞬間，陸明哲的笑聲混著酒吧喧鬧傳來：“聽說顧先生最近在找當年事故的目擊者？真巧，我上個月剛收購那家劇院的股權...”
曉玥沖上前要掛斷，卻被顧沉舟攥住手腕。他掌心溫度灼人，眼底卻結著冰：“陸總監(jiān)想要什么？”
“下周六星晚生日宴，希望顧先生帶著‘那位房客’光臨。”陸明哲的酒杯碰撞聲像毒蛇吐信，“畢竟有些秘密，適合在月光下揭曉。”
電話掛斷后，顧沉舟突然劇烈咳嗽。曉玥扶他坐下時觸到后背凸起的疤痕，那形狀像半枚斷裂的音符。中藥在砂鍋里沸騰，當歸的苦香中，他忽然說：“當年那枚圖釘，檢出兩個人的指紋。”
暴雨拍打天窗的深夜，曉玥在閣樓翻開父親舊物。褪色的全家福背后，程建國穿著交響樂團指揮服的照片赫然在目，拍攝地點正是星海音樂學院音樂廳——日期是2013年6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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