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我在一間燈火昏暗的土屋子里,手腳困住,動彈不得。
在爐火的映照下,周圍人影重重,看不分明,有幾個似曾在葬禮上看見過,因為腦袋疼的厲害,便懶得去認了。
一人走過來俯身看了看我,起身對后面的人說:“狗日的醒來了,你先問!”
一陣紛雜的腳步挪動之后,李福清那張扁平的臉湊了上來,冷冷的看著我,我也看著他。對視之間,他之前的那副敦厚相已經(jīng)完全不見了,臉上滿是兇氣。
他把我的手機往我面前一扔,說:“你是叫許飛吧?他媽的你不是說你姓王嗎?”
旁邊一年輕人插話道“莫嘍廢話,直接問他嘎公的事情!”
我知道現(xiàn)在解釋什么也沒什么用,便直言道:“你父親的事情我真不知道,我來這里,是因為他給我寄了一個鐲子。而這個鐲子是很多年前,我們去他的影棚,給他用來換票的。”
我不知道在這種情勢之下,我怎么把事情交代清楚,索性直接長話短說,看看他們的反應如何。
李福清怒道:“呵呵,不打自招了。我還沒問你,你就連偷走我爹鐲子的事也交代了。我告訴你吧,我爹是不可能寄給你鐲子的!郵寄記錄我們都看過了,是15號寄出的,我爹在那前一天的時候就死了!”
我叫苦不迭,只得搖頭,連聲否認。
“莫信陰包谷!”旁邊的人喊了起來,“這個哈皮就是那個殺人劫財?shù)膬词郑?rdquo;
此話一出,眾人群情激奮。
“把絲兒送局子!”
“搞攮子?綁他到這里為的啥子!那群憨苞屁用沒得!”
我忍無可忍,打斷他們的爭論,大聲喊道:“請你們用腦子想想!如果我殺了人的話,怎么可能再回來自投羅網(wǎng)!”
這時,一直站在陰影中的李義堂的弟弟喝了一聲,叫眾人安靜。
“小苗,你過來看看那天來我們家和爺爺吃飯的人是不是這個人?”
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從人群后面走了過來,湊到我面前仔細端詳了半天,搖了搖頭。
“小仔瞧仔細!”
“仔子莫怕,是這絲兒就直講!”
李義堂的弟弟見孩子又否認,便說:“那肯定是同伙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怎么證明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我說:“我剛才所講,在時間上,已經(jīng)是十年前事情了!從空間上來說,也遠在千里之外,所以根本無從證明!我說出來是由著誠意,信不信就由你們了!”
那群人對我這個答復并不買賬,李義堂的弟弟說:“兄弟,你再不說真話,我也幫不了你了。”
接著,眾人讓了來去,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從旁邊的爐火里拔出來一把燒的火紅火紅的鐵塊,朝我走來。
我大喊:“萬萬不行!你們不要以為你們關上寨門就可以為所欲為,這是犯法的!”
對方卻說“外面的法律不管事,我們就是法,就是天王老子來了,我們也要報仇!”
壯漢一把掀開了我的衣服,把冒著熱氣的鐵塊湊上來。我的手腳被困得死死的,完全動彈不得,只能被迫迎接那即將來襲的劇痛!
就在這時,我突然想起來,在我出門前,塞在口袋里的那張廟會上的電影票!
我大喊一聲,“等等!我能證明!”
我叫那大漢趕緊把把鐵塊拿開,因為我感到那塊熱鐵由于距離太近,已經(jīng)把我肚皮灼傷了。
“我口袋里有一張電影票!是當年在山東的廟會上,從你們老爺子的影棚里買的!而且,我按上面的手機號打過電話,只是無人接聽!”
有人從我胸口前把那張票抽了去,遞給李福清看,眾人也紛紛圍上去。
我身子一側著地,看不見他們鑒定的過程,不能確定這張票對他們而言到底有沒有說服力。便又說:“我來你們這里,的確是因為我也遭遇到了一些事情,想找老爺子查證。但不想到寨子里的時候,他已經(jīng)去世了!”
只聽李義堂的弟弟對一個手下說:“手機和遺物都在西屋柜子里,你去翻出來看看是不是果真收到過此人的電話。”
手下應聲離去后,屋中一片寂靜,每個人都在皺眉思考,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李福清從地上把手機撿起來,接通了電話。
只聽對面說:“福清哥是你嗎?老爺子手機確是有兩個未接電話!我現(xiàn)在是在回撥。”
我沖屋子里的一眾人大笑道:“怎么樣各位?我想現(xiàn)在的事實足以說明我講的是真話了!”
良久,李義堂的那個弟弟嘆了口氣,道:“前幾天,有一個人前來拜訪家兄,說是敘舊。家兄招待他,還留他過夜。當時我和福清去縣城賣貨不在家,幸虧那天小孩子來爺爺這邊玩,因此見到過當時的景象。第二天一早,我們回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家兄已經(jīng)死去,手上的鐲子也被扒了。”
“大概贓物藏在身上不方便吧。”李福清接著說,“果然幾天后,警察在鎮(zhèn)上的郵局查到,有人用我家父親的名字寄出過一個郵件,收件地在山東,名字叫許飛。”說我他一把揪住我的領子:“就是你!你雖然不是殺我爹的人,但必定是他的同伙!”
在李福清講話的時候,我大腦飛轉,試著把種種線索拼湊起來:先是是有一個人找到李義堂,殺了人,拿走鐲子,然后寄給了我。而他的目的極有可能根本不在鐲子上,他這么做的動機,用腳趾頭也能想的出來,必定是想把嫌疑往我身上引導,從而嫁禍于我!
我后背一陣發(fā)涼,不得不去思考一個我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那就是我是不是無意中得罪過什么人?
我說這個問題我從來沒有想過,是因為完全沒有必要!上學時,我因為身形瘦小,一直是被欺負的對象,工作后,也是不與人爭的老好人,哪怕與人鬧矛盾,我也永遠是吃虧的那一個!因此,我成了鄰里口中有禮的彬彬有禮的好孩子和領導同事眼中的謙謙君子,我想不出我會讓誰不爽到采取這種方式報復我!
不過,如果說我真正得罪過什么人,的確是有一個,也只有一個,而且得罪的非常之嚴重!
那個人就是肖鵬!
在我思考的過程中,周邊的人見我對他們的訓話無動于衷,又欲拳腳相加,我也顧不上反抗了,便問剛才叫阿苗的那個小孩:“小孩!你看見的那個人是不是一瘸一拐的?腿腳不太靈活?”
小孩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大吼道:“你再想想!好好想想!是不是記錯了!”
李義堂的弟弟作為整群人中最為冷靜的一個,此時也有些沉不住氣了,大概看出事情不簡單。他蹲下來,嘶啞的沉著喉嚨問我:“你說的人是誰,他在哪里!”
我說:“把手機給我。”
李義堂的弟弟從李福清手中拿過手機,湊到我眼前,我叫他翻到肖鵬給我發(fā)的短信。
“這個人是我的發(fā)小,但他現(xiàn)在失蹤了。至于他干了什么,現(xiàn)在在哪里,我也全然不知。”
李義堂的弟弟撥了肖鵬的電話,對方仍然關機。
李義堂的弟弟思考了片刻,站起身來,喝令手下給我松綁,然后叫眾人都退了出去。
“把你知道的通通告訴我!”他說。
我站起身來,疏松了一下筋骨,坐在了椅子上,開始完完整整的把十年前趕廟會如何進影棚看電影,到如何后來鐲子不見以及造成了那場悲劇,又到幾天前莫名其妙收到鐲子同時得知肖鵬失蹤的全部經(jīng)過告訴了他。
“這么說來,你的那個朋友很可能就是殺死我家兄弟的人!”
我搖了搖頭:“他是個殘疾人,不可能翻山越嶺來貴州作案的。剛才我問你家孩子那個兇手的特征就是想確認一下這個人是不是他,但是現(xiàn)在看來,不是很符合。而且,現(xiàn)在下落不明的不光我的這個伙伴,他一家三口都不見了。一個人千里迢迢來山村里殺人,沒有必要拖家?guī)Э凇?rdquo;
我嘆了口氣,心想如果真的不是肖鵬,我是真的很難想出李義堂的死和肖鵬的失蹤這兩件事到底有什么關系了。而且我昔日的發(fā)小會成為一個殺人犯,也是我也不愿意相信的事情。
對方聞言咂了咂嘴,道:“你剛才說你們埋在樹下的那個鐲子不見了,你們懷疑是去了另一個空間?”
我搖頭,說那只是小時候猜測幻想,在現(xiàn)在看來,近乎扯淡。
李義堂的弟弟噢了一聲,說:“也是,我只是在想,你說有沒有這種可能,你的這個伙伴殺了人后,通過你所說的那個穿越時空的技術,藏到了別人找不到的空間里去?”
我聽到這句話,吃了一驚,沒想到他居然能做出來這樣的推測,而且這個推測似乎有合情合理。但轉而一想,時空交錯這種解釋實在過于牽強。如若像我之前假設的那樣,那兩個鐲子是來自另一個時代,為什么李義堂的這個鐲子卻一直沒有消失?既然李義堂的鐲子一直好端端的帶在身上,我們埋在樹下的鐲子究竟是不是憑空消失還就真就不一定。
廟會那天,鐲子是肖鵬埋的,也是他先發(fā)現(xiàn)不見的,倘若真的是肖鵬當時偷偷把鐲子收起來了,然后假裝不見,那么這一切就全是人為造成,那套什么超時空理論只是無稽之談了。但究竟是不是肖鵬拿了鐲子,全世界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思考了大半天,才緩緩說道:“我倒是覺得,是有一個第三者,為了拿回鐲子,先找到了你家哥哥,又找上了我的發(fā)小,搞出了一個死亡,一個失蹤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