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不大，卻自帶壓迫感，語氣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讓整個房間的氣氛變得緊繃而沉悶，空氣在凝固。

江嶼禾背脊挺得筆直，雙手垂在身側，整個人如同一根緊繃的琴弦，又像是一個接受審判的犯人。

“我教你的難道都忘了嗎？”

男人訓斥著，語氣中沒有一絲父子間的憐憫與溫情。

當然沒忘。

規(guī)規(guī)矩矩，完美不出錯，不出格，要做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每一天，他都生活在精確的時間表和嚴格的規(guī)范中，言行舉止都必須謹慎克制，不允許有一絲放松或任性。

在家族的培養(yǎng)下，他被要求必須完美，必須成為一個無瑕的標桿，任何過度的情感表達或個人偏好，都會被視作失敗的痕跡。

他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波動，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那份近乎冷漠的自制力，生怕露出一丁點兒脆弱或不足。

他的生活像是一張無懈可擊的藍圖，條條框框設計得天衣無縫，哪怕一絲偏離都會被糾正得毫不留情。

江嶼禾對父親的訓斥早已習以為常，可今日，他心中的某根弦似乎被撥動了。

他突然想到了黎諾，那個總是帶著笑意的年輕人，眉宇間透著一股肆意的自信，仿佛世界的規(guī)則在他面前都成了可有可無的枷鎖。

他就像一陣清風，帶著一種不被束縛的自由，讓人忍不住去羨慕那份毫無顧忌的灑脫，那種無需顧忌的坦然，那種不完美卻真實的生活。

這樣的人生，看上去，也不賴。

那自己這一成不變的、近乎無瑕的存在，究竟算什么？

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自己內心里潛滋暗長。

中年男人微微瞇起雙眼，似乎是感受到了江嶼禾心中的動搖，冷冷地問道。

“怎么，是對我產(chǎn)生質疑了嗎？”

“跪下。”

中年男人的目光越發(fā)冰冷，每個字都帶著無盡的壓力，狠狠壓在江嶼禾的肩頭。

站在一旁的兩個安保人員立刻上前，他們表情嚴肅，迅速按住年輕人的肩膀，強硬地將他壓跪在地。

江嶼禾低著頭，看到了父親的皮鞋，那雙擦的锃亮的皮鞋，和小時候的一模一樣。

“家法。”

自己頭上的人冷冷地說道，他的聲音毫無起伏，就像一把鈍刀，凌遲著他的神經(jīng)。

背上熟悉的劇痛感傳來，江嶼禾咬緊牙關，強忍著痛楚，思緒又回到了兒時的無數(shù)個夜晚。

那時的他哭的無助又委屈，卻又不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好疼。

黎諾和陳亦澄下了公交車，面前就是泰安路的大街。

泰安路和張軍居住的福鑫路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屬于老舊的街道，街頭巷尾十分的雜亂。

路面坑坑洼洼，鋪著的青石板因年久失修而顯得參差不齊，許多地方已經(jīng)被雨水侵蝕得光滑泛亮。

兩側的墻壁上掛滿了泛黃的招牌，偶爾幾輛摩托車從巷子里呼嘯而過，車輪碾過地面的積水，濺起幾片泥點。

巷子盡頭的老槐樹在風中輕輕搖曳，掉落的枯葉散落在地，街道上人流稀少，偶爾有三三兩兩的行人低頭快步走過。

幾家老商鋪的門半開半掩，老板們無精打采地倚在柜臺上，偶爾抬眼瞥一眼外面，隨即又低下頭。

黎諾看著手機上的導航，尋找著方向，旁邊的陳亦澄左右看看，四周冷清的氛圍讓他莫名有些緊張，他拽了拽黎諾的衣服袖子。

“黎哥，這的人怎么這么少啊，不會有什么壞人吧。”

“喵~”

“啊啊啊我的媽呀！”

貓叫聲響起，把陳亦澄嚇的一激靈，直接跳了起來。

街角的幾只流浪貓靜靜地蜷縮在一旁，睜著一雙泛著淡黃光澤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這兩個外來人。

“哈哈哈你的膽子好小。”

黎諾有些好笑的拍了拍陳亦澄的肩膀，給他打了打氣。

“放心吧有我在，壞人抓不走你。”

兩人沿著手機導航的路線在巷子里拐來拐去，巷子越來越深，道路也越來越狹窄。

兩側的墻壁因年久失修，磚石上爬滿了青苔和藤蔓，狹窄的空間讓人壓抑得有些透不過氣。

黎諾甚至都聽不到外面道路上的聲音了，仿佛這條走不到盡頭的黑暗小巷已經(jīng)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黎，，，黎哥，還沒到嗎，，，我怎么感覺，越來越黑了，，，”

陳亦澄拽著黎諾的胳膊，整個人蜷縮著，緊緊的靠在黎諾的身旁，眼神四處飄忽，警惕地掃視著巷子深處。

“就快到了。”

黎諾看了看手機的導航，最終，二人停在了一個老舊小區(qū)前。

斑駁的墻上爬滿了藤蔓，夕陽的余暉斜斜地照在斑駁的墻壁上，將裂縫和剝落的墻皮勾勒得更加明顯。

“這，，，這就到了？”

陳亦澄抬頭看著這低矮的樓，咽了口唾沫。

“嗯，上樓吧。”

樓道內昏暗潮濕，墻壁上的油漆早已剝落，露出斑駁的灰色水泥。墻角爬滿了霉斑，樓道燈微弱地閃爍著，仿佛隨時都會熄滅。

黎諾和陳亦澄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最終，他們停在了一戶門前。

這是張軍的兒子，張肖的家。

他家的門破舊不堪，木板已經(jīng)干裂，邊緣還泛著發(fā)黑的水漬痕跡。

門外罩著一層厚重的鐵欄桿，焊接得嚴嚴實實，欄桿上還能看到幾道深深的刮痕。

鐵欄桿緊鎖著，像是要阻擋什么恐怖的東西闖入，又像是在試圖將什么不該存在的東西關在里面。

陳亦澄咽了咽口水，抱著黎諾的胳膊摟的更緊了。

黎諾敲了敲門，敲門聲在空蕩的走廊里回響，但是半天沒有人回應。

黎諾又敲了一遍，隔壁的門倒是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一雙帶著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倆人外來者。

那人咧嘴齜牙，露出幾顆泛黃的牙齒，牙縫中甚至還能看見黑色的污漬。

他聲音尖細，低聲呢喃著像是在自言自語。

“真奇怪啊，，，這戶人家居然還能有人來探望，，，”

他笑的有些陰森。

黎諾剛想開口詢問，那人就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把門緩緩關上了。

黎諾和陳亦澄互相對視了一眼，突然，張肖家的門內傳出了些聲響。

聲音很奇怪，就像是有什么人在拖著腿走路一樣，聽著莫名有一些熟悉感。

在門開的瞬間，黎諾想起來了。

那個夜晚，張軍家的女鬼。

門緩緩地開了一條縫，幽暗的光線中，隱隱透出一張慘白的女人臉。

她的皮膚毫無血色，冰冷僵硬，仿佛蠟制般慘白，雙眼微微睜開，眼神空洞而陰冷。

她的嘴唇干裂，上揚一個詭異的弧度，似笑非笑。那張臉靜靜地懸在門縫里，仿佛只是一具冷冰冰的皮囊。

和張軍家里那個女鬼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