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隔壁床的老陳,一個六十歲的老頭,身上紋著一條過肩龍,一耳光抽在了我的后腦勺。
“想什么呢?”
“把你的刷牙缸拿來!”
我不敢怠慢,趕忙將刷牙缸遞給了老陳。
滋滋滋~
老陳伸進被窩里,懶得下床,一泡尿解決在了我的刷牙缸里。
“拿去倒了。”
“完事趕緊睡覺,別特么影響老子,不然等你明天沒出去,老子先把你的命留在這里。”
幽暗的房間里,一對兇狠的眼眸。
我縮了縮脖子,強忍著心中作嘔,端著刷牙缸子倒進了廁所里。
若是往日。
我一定會將刷牙缸子洗上幾遍,忍忍就用了。
可最后一天了!
我反手將刷牙缸扔進了垃圾桶里,回到鋪位上,把被子蒙了起來。
就在這時。
對面鋪位的老孫,睡夢中迷迷糊糊的說了一句。
“蔥子,出去了別記恨。”
“是你惹了人,報仇得找對主兒!”
刷刷刷!
號子里無數(shù)道目光看向老孫,卻沒一個敢開口說什么的。
我不敢惹老孫,他們也不敢惹。
老孫這是有意在提醒我,有人安排他們找我麻煩。
被窩里。
我一句話都沒說,鼻頭卻有些酸。
被人欺負了一年,像狗一樣活了一年。
突如其來的一絲善意,差點讓我感動了。
不過我不會感謝他。
他的無期被改成了死刑,沒多久執(zhí)行了,不過是為了去閻王哪里能少受點苦罷了。
我擦干凈眼淚,一句話沒說。
天快亮了。
一夜未睡,我的眼神滿是血色,卻也逐漸冷漠。
出獄的時候。
我站在大鐵門的門口,有些恍惚,那一腳邁出去就仿佛兩個世界。
曾經一個欺負過我的人在背后道:
“出去以后,好好做人吧。”
“不要再回這個地方了。”
冰冷的一句話。
我下意識的點頭哈腰,縮了縮脖子。
一年非人生涯,給我留下的肌肉記憶是去不掉的。
“出來了。”
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飄入耳旁。
一輛白色的保時捷卡宴,走下來一個年輕女人,穿著時尚的白色束身裙,帶著墨鏡,高貴不已。
正是王珊。
我靜靜的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一年里,她沒探望過我一次。
沒想到出獄這天,來接我的竟然是她。
“上車吧。”
“我?guī)闳Q洗一身。”
王珊上下看了我一眼,沒有瞧不起,沒有輕蔑,有的只是濃濃的距離和陌生感。
而且她的語氣也很平靜,就好像一年前發(fā)生的事,已經成了過眼云煙。
不過!
在我的心里,一年前的事,如同發(fā)生在昨天一樣清晰,時刻銘記,無法忘記。
車后排。
我刻意坐在右邊距離駕駛位最遠的座位上,與王珊保持著距離。
車里散發(fā)著男士古龍香水的淡淡氣息。
喬闊海最喜歡用這款香水。
“秦蔥!”王珊發(fā)動車輛后,忽然開口叫了我的名字。
“到!”
剛出獄的我還沒適應外界的生活,刻在骨子里的規(guī)矩讓我立刻坐正了身子。
王珊愣了一下,旋即莞爾一笑:“不錯啊。”
“真應了闊海說的,那地方改造人是一絕。”
“你挺乖啊。”
乖?
這個詞用在這里,我沒感受到一絲的善意,有的只有濃郁的羞辱和諷刺。
刺痛感涌上心頭。
我抓緊了車座,忍了下去。
透過后視鏡。
我看見了王珊嘴角得意的笑容。
她現(xiàn)在滿意了!
通過手段,如此卑劣的手段,讓我受盡苦楚一年,打壓著我的靈魂,仿佛烙印一般刻入我的骨子里。
她終于滿意了!
那可是我的結發(fā)妻子,她所擁有的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給她的。
滔天的怒火在我心中燃燒。
可我一個字都沒說,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車窗外。
秋冬更迭。
老城區(qū)的地面上,黃葉飄零,四處都是落敗的跡象。
我出獄了。
可我卻沒有感受到一絲的新生。
副駕駛的扶手,放著一盒香煙,喬闊海喜歡抽的煙。
后排有一條嶄新的男士內褲,剛買的,一看尺碼,喬闊海的尺碼。
座椅后的夾帶里,塞著一條破碎的女士絲襪,像是人為撕碎的。
連這些惡心的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來接我了。
可想而知,接我的這輛車里,昨天夜里經歷了怎樣的激情澎湃。
“我跟你說話呢,你沒聽見嗎?”
“里面的教官教你不理人,教你不吱聲的?”
王珊的聲音忽然冷漠。
我僵硬的回頭看向她的背影。
教官?
那里面的教官對別人來說有用,對我來說就是擺設!
別人當著他的面打我。
給我的飯菜里吐口水。
把我按在地上讓我舔鞋。
教官視若無睹。
根本就是幫兇!
里面的所有人,好像都跟我是敵人一樣。
直到昨天老孫的話,才讓我證實了我的猜想,這一切有人安排。
那個人可能就是喬闊海。
甚至還有王珊?。?!
我不敢去想,這個女人究竟有多惡毒。
從她的白月光初戀回來以后,她究竟做了多少令人膽寒的事。
我將情緒死死的壓住,嘴上卻只是淡淡的問了一句:“怎么了?”
“沒事,我就想問你。”
“進去了一年,你知道錯了嗎?”王珊輕巧的問道。
這句話,好像一根刺一樣扎進了我的心臟。
我知道錯了嗎?
親手把我污蔑送進監(jiān)獄,還要問我知道錯了嗎?
這是要將我的人格,我的尊嚴,徹底抹殺,踩進泥土里羞辱我。
可我已經不是曾經的我了……
“知道錯了。”我平靜的回應著,聲音就像是一臺機器。
王珊終于露出來滿意的表情,一腳油門車輛加速沖了出去。
不是家的方向。
她帶我來到了一所旅館。
連酒店都不算。
是一個又臟又亂又差的城中村的旅館。
一天六十塊錢。
對于她這樣的人來說,這種地方如果不是今天,恐怕她這輩子都不會來。
為了羞辱我,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我心中冷笑,一句怨言也沒有,昂首挺胸的走進了旅館的房間。
撲面而來發(fā)霉的氣息。
可相比于號子里,這里簡直就是天堂。
王珊捂著鼻息站在門口不愿意進來,將一身舊衣服扔給了我:“這幾天你先別回家。”
“一身的晦氣。”
“又臟又臭,你在里面都不洗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