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崇和司馬遺皆自負才智之士。
雖然他們的本領遠不乃家中長輩們,可是對付區(qū)區(qū)一介武夫應該不在話下。
然而,他們根本無法從張達的臉上看出半分破綻。
張達越是表現(xiàn)得成竹在胸,華崇就越是咬牙切齒。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沖動,直接跟對方拼個兩敗俱傷。
縱然賈太尉責怪下來,還有自己老爹和司馬家族頂著!
他本是受司馬遺之邀,配合行此陰毒之計,幫著司馬氏狠狠出一口惡氣的。
可是到現(xiàn)在這一步,他已經(jīng)是為了維護自己京兆尹的臉面而行事。
司馬遺年紀稍長,也更加老練,輕輕一扯華崇的衣袖,對他搖了搖頭。
他的心里也很不甘啊,可是真把這種事情鬧上朝堂,絕對不是自家長輩們愿意看到的。
他對著徐平等人放話之時何等囂張,萬沒想到憑司馬氏的名頭再加上京兆尹配合,現(xiàn)在卻要對一介武夫退讓!
華崇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態(tài),再次堆起笑容。
“既然事關軍機,那本府自然要行個方便之門,就先不追究你們強占田地之事了,來人,帶他們?nèi)ダ畏款I人回去!”
說完,華崇一揮衣袖,一刻也不想再看見張達諸人了。
“且慢!”
兩人間的小動作自然瞞不過張達,他知道自己疑兵之計起了效果。
既然現(xiàn)在風頭轉到自己這邊,豈能輕易放過他們!
“剛剛華大人說什么在下倚仗將軍的身份欺壓普通軍士,縱容手下強占田地,現(xiàn)在豈是一句不追究就能了結的?”
華崇冷笑道:“不曾想張將軍竟然文武全才,還想指點本府如何判案么?你待如何!”
“很簡單,直接查明真相,若有人故意誣告陷害,自然應該憑大魏律法治罪,難道憑華大人一句話便和了稀泥,輕輕揭過?”
“律法?”
張達認為理所當然的一句話,反而引得華崇和司馬遺放聲大笑起來。
“有何可笑,你身為京兆尹,辦案難道不是憑律法行事么?”
華崇剛剛的怒意此時全部轉化為輕蔑和不屑。
“武夫就是武夫,真是沒有讀過圣人之學啊。本官依‘春秋’決斷,安定地方,或施嚴刑峻法,或以仁德寬厚為政,總是要讓一方安定,各方豪族相安無事。”
“那些軍功田原屬朝廷所有,原告皆為大魏有功將士,證人司馬氏則是安定地方的望族!”
“本官不追究你們的責任已是寬佑,還要追查什么真相?查出來你想治何人之罪,若因此鬧得地方不寧,是你負責任,還是本府的責任?”
在張達聽來,華崇所說的全是一片歪理,可是看著他和司馬遺甚至其他差役的表情,皆覺得理所當然。
這時他才驚覺,自己以為極為荒謬的“道理”,在此時的人們看來卻是理所當然的。
而他所謂堅持以法斷案,查清真相,治誣告之人與其背后黑手的罪名,反而是錯的!
張達沒有強硬反駁他,而是慢慢轉過身。
只見周圍的百姓竟然也對華崇之言非常認同。
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是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別鬧出什么事情。
律法?那玩意兒是朝廷的事,士大夫的事,跟他們有何關系。
至于公義,華大人都說是憑“春秋”決斷,那可是圣人寫的東西,自然就是公義,律法哪能跟圣人之說相提并論?
華崇看著張達的表情,更是鄙夷。
自己竟然同這等武夫講春秋大義,圣人之說,簡直是對牛彈琴。
他直接換了個說法:“張聞西,你弄清楚,本府現(xiàn)在不是給你面子,而是給賈太尉面子!你若不服,盡可上奏朝廷,討要你所謂的說法。”
“不過張將軍最好記住,你和你的手下還要在洛陽過日子,都在本府的管轄范圍之內(nèi)!”
說完,再不理會張達的反應,讓差役把鄒管事帶出來,自己直接入府去了。
張達雙拳緊握,最終還是勉強松開,把目光轉向一旁的司馬遺身上。
司馬遺對今天的結果同樣不甘,正想找機會再對張達放兩句狠話,免得這個“叛蜀降將”太過囂張。
可是,此時他正對上張達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兩下,心中涌起一種恐懼。
若把此人激怒,他真的有可能當街將自己殺死!
張達投魏之時,向朝廷所述的那些戰(zhàn)績,司馬遺與好友私下議論,都認定他們是吹牛。
可現(xiàn)在,張達在他的心中,真的如同殺神一般,自己的家世背景,全都無法倚仗。
張達緩緩開口,語氣竟然無比平靜。
“司馬遺對吧?帶我的話回去!再有何手段盡可對著我來,若是再對我的手下用這等陰毒之計,不論何人主使,我必十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