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的第一個大變故,是父親去世。
這事要從我們搬到縣城說起。家里離了田地,就沒了經(jīng)濟來源。父親不得不重新拾起了家傳的術(shù)法,開始替人看事。
很多人不知道,城里的紅白事,也是要爭地盤的,原來有人在看了的地盤,就不能去亂搞,否則就會引起斗法。不管輸了贏了,對我們當時的情況來說,都是不能承受之重。
所以外婆一租完房,把東西收拾妥當后,就帶我和父親去城隍廟拜山頭。
父親走得快,提著一袋附近買的水果,早就不知道爬到哪去了。
我也一心想往前沖,奈何外婆牽著我的手,走得慢騰騰的。
慢就慢吧,她還不忘嘀咕:“城隍廟,是百姓供奉的地方官,也是最熟悉這個地方的神。”
“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是拜祭城隍爺?shù)暮萌兆印W鲈蹅冞@行的,來到一個新的地界,就要跟人家知會一聲,打個招呼。”
我哪聽得進去這些,胡亂應(yīng)著,心里盤算著父親那袋水果。我本來想吃一個,父親卻說爬到山頂再吃,也不知道是不是誆我。
“俗話說,禮多人不怪,熟人好辦差。”外婆繼續(xù)道,“事后但凡有個什么事,要拜托人家,也不用臨時再燒高香。”
我嗯嗯應(yīng)著,心急如焚,父親走得那么快,不會去偷吃了吧。
“詐尸啦!快跑!”
忽然見旁邊一人急匆匆逃下山來,慌張得連鞋都跑掉一只,也渾然不覺。
我正疑惑,只見后面又接連跑下來好幾人,個個都慌里慌張的,仿佛背后有什么吃人的猛獸。
“怎么回事?”外婆截住一人,問道。
“山上,山上的老道士詐尸了!”
原來,這城隍廟太過偏僻,又年久失修,平時都沒什么人燒香去,就只有一個種田的老道士在照顧。
上個月不知道怎么著,忽然來了一幫和尚,看上這的風清水秀,愣說那塊地是他們的,這兩邊就爭上了。
和尚們來過幾次,喊人、封路、堵院門,什么法子都用過一輪。奈何這老道士本來就在廟里種了田地,門一關(guān),倒也自給自足,別人在門口叫罵,他就只當吹耳邊風,渾然不放在心上。
本以為這么一來,和尚們就會自己放棄,誰知僵持了半個月,老道士突然死在廟里。還是他記名的俗家弟子發(fā)現(xiàn)打不通師父電話,從后墻翻進去才發(fā)現(xiàn)的。
這事自然一下子就鬧大了。
“那他們就不知道報警嗎?”
“報了,怎么沒報?但查不出死因??!”
說來也怪,那弟子每日跟老道電話,唯恐老道出事,那道士卻一直說沒事,那言語里十分正常,也不見一絲慌亂。
直到去世前一天,老道還說和尚們似乎在商量什么,看著守備松懈了許多,大概就快放棄。還說過幾日正是七月初七魁星的圣誕,要好好操辦一下。
但不知道怎的,當天卻突然吊死在偏房大梁上。
更詭異的是,法醫(yī)的鑒定卻說,這道士死了已有許多天了!
偏偏那弟子又說,師父絕對不是那種會自殺的人。那電話也是千真萬確,絕對不可能作假,更不可能是錄音,還翻出通話記錄來給人看。
這兩相矛盾的,簡直叫人不知道信誰好。難道是老和尚的魂魄,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死了,還在說話?
“我勸你們別管這事,神仙斗法,凡人遭殃。”那人擺了擺手道,“還是快些下山去,少沾染這些事。”說著,那人也不聽我們說話,就飛快逃下山。
我和外婆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心底的念頭——老和尚去世的時間做不了假,通話記錄也做不了假。
如果老和尚不是自殺,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個記名弟子和那些和尚們串通一氣,早早謀害了他師父,卻互相電話,假裝他師父還活著,來把這件事給妖魔化了。
外婆跟我說的最多一句話就是,世界上沒有那么多神神鬼鬼的靈異事件,大多數(shù)事件的背后,定然是人類在搞鬼。
而這個記名弟子的動機更是再明顯不過——他本來就只是個火居居士,吃穿用度沒一樣不跟普通人一樣,自然也有普通人的貪欲。如果和尚許諾他什么,但凡價碼開得合適,他背叛師父也不值得讓人吃驚。
但我們卻沒想到,就在我們上山看到這個記名弟子的一剎那,我和外婆對視了一眼,就立刻明白我們猜錯了。
不僅錯了,而且還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