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二人曉行夜宿,直溜溜走了五天光景,到第六天平明翻過了一架大山終于看到了曙光。在這五天里二人只睡過一個囫圇覺,大多時候是在樹上一靠或在破廟里一蹲,就忍過了漫漫長夜。
“公子,你看——那里就是了——”
蘇醒說著向遠處太陽升起的地方一指。
蘇石順著他的手看去,但見在熹微的晨光里,在雜草亂石的掩映下十分耀眼地挑著一個明晃晃的小旗,旗上赫然繡著一個“蘇”字。
“蘇家祖祠怎么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蘇石奇道。
“這叫小隱隱于野,具體我也不知道,反正聽蘇家人議論說就是讓人忘記這里有個祖祠。”
蘇醒道。
“看來蘇家祖上有大智慧之人啊。”
蘇石說著不由肅然起敬。
既然是店鋪就要開門作生意,可是已是大天大亮,門還沒有開。
“我去敲門。”
蘇醒道。
“不必。”
蘇石攔住了他,“我們遠來是客,還是靜等主人開門才好。”
“是。”
蘇醒突然覺得蘇石有說不出的沉重心事,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直到午上三竿,門終于“吱呀”一聲打了開來,只見一人打著哈欠,伸著懶腰從里面慢吞吞地走了出來。
“你們是——”
那人剛走半步,迎面看到兩個陌生的面孔不由驚得后退一步。
“我叫蘇醒,這是蘇家四少爺,要來這里接管這個店面的。”
蘇醒徐徐道。
“四少爺!?”
那人只愣了片刻,渾身就如同機關(guān)消息發(fā)動了一般一蹦三跳地反轉(zhuǎn)了回去,一面跑,一邊喊,“爸爸,新掌柜四少爺來了——四少爺來了——”
果然片刻之后,就有一個掌柜模樣的人跟著迎了出來,“是四少爺嗎——我們?nèi)烨熬徒拥嚼献彘L的信——老族長可好,老太奶奶可好——族中子弟可好,可有大事發(fā)生——可盼到親人了?這么多年來,只是書信往來,今天見到四少爺真是,真是——”
那掌柜說著,張著雙手一時間竟不知往哪里放,終于往屋內(nèi)一讓道,“快些進屋,快些進屋吧。”
蘇石懸著的心突然放下了,看著父子兩人殷勤地跑前跑后,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目光與蘇醒輕輕一觸,在心中輕輕地道,“終于到家了。”
二人半個時辰后就吃上了六天來第一頓安生的可口飯菜,飯菜很簡單,兩菜一湯,菜是自家種的綠色蔬菜,飯也是糙米飯,湯是米湯還飄著幾片菜葉子??蛇@已經(jīng)足夠了。飯桌上,掌柜自我介紹叫蘇進財,伙計也是他的兒子叫蘇大寶。
飯后當即安排了住宿,蘇醒和蘇大寶擠在一屋。掌柜堅持要把自己的房子讓給蘇石,蘇石卻固執(zhí)地要住在后院最隱秘的一間孤屋里,并取名隱逸齋。
掌柜未見識四少爺?shù)臑槿?,卻先見識到他的古怪脾氣,也是一笑置之。
主仆二人美美地睡了一覺,待二人醒來已經(jīng)是玉兔東升。
掌柜的又帶二人前前后后的參觀。這個店鋪不大,其實是個當鋪。這里雖偏卻扼幾條大道的咽喉,多有獵命師把獵殺的魔丹獸皮蛇丹仙草之類拿這里販買,也會把自己隨身攜帶之物來此當?shù)?,換些靈藥武器藥材進得千幻山嶺捕獵魔獸妖蟲,低買高賣,低當高贖,漸漸的這里變成了小小的貨物交易站,也有些名氣。
“你說這里緊挨千幻山嶺?”
蘇石奇道。
“是啊。”
掌柜的道,“當鋪對面就是,那里據(jù)說方圓幾千里,尸蟲遍布,魔妖橫生,一過午夜,常有妖嘯魔喚蟲咬人爭之聲,有時殺伐之聲久久不滅,大多是追命師在圍獵,也有魔妖蟲獸為爭地盤相互撕咬掙扎。”
“魔獸會躥來這里嗎?”
蘇石道。
“公子這倒不必擔心,魔獸雖狠卻各有各的地盤,不會胡亂躥的。”
掌柜的道。
“哦——”
蘇石輕應了一聲,“聽說我們蘇家祖祠在這里,可否帶我拜祭?”
“當然可以,這是該當?shù)?mdash;—請這邊走——”
蘇石跟隨掌柜的來至后院一片雜石亂砌的所在,指著一片白地道,“這就是了。”
蘇石皺著眉頭,憑誰看這片白地都不像是有房舍建筑,莫非祖祠在地下?
“掌柜的,你是開玩笑吧?”
面對蘇石的質(zhì)疑,掌柜的卻看了看天色道,“這祖祠修建的極是巧妙,利用了光影疊色和周遭的環(huán)境地勢,形成天然的保護色,使他與四周融合為一體。白天看不到,晚上完全看不到甚至一點氣息也沒有。只有在子時三刻,有那么一殺那間,僅有熟識的人才能開啟。隨我來——”
掌柜的說著,突然在一塊突出的石頭上輕輕一按,就有一閃光從石頭上迸濺出來,接著四面八方的石頭都濺出光來,瞬息之間蘇石發(fā)覺就被這光影重疊包圍了,定睛看時,原來已經(jīng)在一間斗室之中。
這房間很小,居中卻有一案,案上供有香燭紙蠟,熏香猶自裊裊騰在空中,屋內(nèi)潔凈無塵,似乎有人時時清掃。
熏香之前卻有一龕,拳頭大小,龕中猛地有精光乍泄,蘇石待仔細看時,卻又光縷沒有一絲。
龕后卻是蘇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上一位赫然寫著“蘇家創(chuàng)派祖師諱字瑜之”。
蘇石呆看半晌道,“蘇叔叔,我們蘇家祖師牌位怎么看起來如此殘缺不全,這卻是何故?”
“因為他還沒有死。”
蘇進財語出驚人道。
“沒有死——那怎么供奉他的牌位在此?”
蘇石奇道。
“他已經(jīng)死了。”
蘇進財?shù)馈?/p>
“你剛才不是說他沒有死,怎么又說他死了,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蘇石一頭霧水道。
“說他死了是說他肉身沒有了,說他沒死是說他精神不滅,時時教益警醒著蘇家人,其實他肉身也沒有滅。”
蘇進財一字一頓道。
“你能不能說明白些,我越聽越糊涂。”
蘇石懇求道。
“當然。我們蘇家創(chuàng)派祖師叫蘇瑜,他本出身寒家卻是一個修練奇材,在蘇家或者整個扶蘇王朝都是一個傳奇式人物,身世跌宕起伏,奇遇不斷,勤奮不輟。他把爭焰修練到了爭將十三輪大圓滿,自他之后近千年來,還沒有一個蘇家人修練到如此級別。也是他創(chuàng)立了蘇家修練大族的千年基業(yè)。
可是天妒英材,在他與敵人的一次爭斗中,中了別人的埋伏,被數(shù)倍于己的人圍殺堵截,終于——卻在生命最后關(guān)頭匯聚身上最后一絲魂識精血斂為血凝球,連夜飄回蘇家,吩咐了后事,建造了這個祖祠,他的故事使蘇家成為神話一般的傳說。我們蘇家人也始終相信正是在祖師爺?shù)谋佑酉虏攀固K族屹立千年不倒。”
蘇進財言語間滿含崇敬之意。
蘇石聞此,心下也是一稟,對著那龕,默默拜了九拜。心下想著,雖然與他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英雄豪杰人人敬,這樣佑族殺伐奮斗爭勝之士,便是拜上幾拜也無甚打緊。
蘇石剛起得身來,發(fā)現(xiàn)周圍已經(jīng)重又變回一片白地,舉頭望去,當空正有一輪滿月,月華精光直直地傾瀉下來,抬腳剛走一步,發(fā)現(xiàn)祖祠前正有一株郁郁蔥蔥的菩提樹。好似剛才見聞,正是菩提樹下的幻影。
當鋪前有七棵古桐,據(jù)說是當年祖師爺經(jīng)過此地時所植,卻是已歷千年,連掌柜的都叫不出它們的名字。樹影卻如同鐘表一樣,用長短丈量著光陰華年。
蘇石每天的工作就是搬一個藤椅,坐在七棵桐樹最中間的樹下,不說不動,不吃不喝,像一塊石頭。
轉(zhuǎn)眼足月有余,皆是如此。
“四公子的呆病又犯了。”
小書童暗自嘆息,知道公子心下甚苦,一時間卻無計可施。
在靜夜里,蘇石一個人坐在床前盯著外面池水中搖曳的月亮光出神,突然從一個邊角傳來蘇進財父子的聲音。
“這月的帳目理得怎么樣了?”
“請爹爹放心,保證萬無一失。”
“我看這次多交一成吧,畢竟四公子在此坐陣,不能太說不過去。”
“您老人家怎么越老越膽小,這次交兩成,一定會引起懷疑,就會追繳過去一年十年幾十年帳目,至時你就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可也是,可也是——不過我總擔心四少爺他——我看他不像個糊涂人啊。”
“他不糊涂就不會被逐出修練之門,我都打聽過了,他在爭焰上的修為連未入流都不如。”
……
那聲音慢慢低下去了,終于消失不聞。
第二天。
蘇石沒有坐在桐樹下發(fā)呆,而是坐在柜臺前發(fā)呆,依然是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不說不動,像一塊石頭。
有人來買貨賣貨,他也不動,客人都當他是假人。
晚上關(guān)門結(jié)帳的時候,蘇石突然道,“今天買入多少焰鶴幣,賣出多少焰鶴幣,盈虧多少焰鶴幣。”
“這這這——我我我——查查查——”
小伙計沒想到有此一問,一邊翻著帳本,一邊道,“今天買入一百九十三枚焰鶴幣,賣出一百七十二枚焰鶴幣,實虧二十一枚焰鶴幣。”
蘇石眼睛都不眨一下道,“據(jù)我觀察,今天共做七十二筆買賣,買入二十七筆,賣出四十五筆,買入兩百一十三枚焰鶴幣,賣出四百六十五枚焰鶴幣,實賺兩百五十二枚焰鶴幣。”
“這這這——”
掌柜父子結(jié)結(jié)巴巴,“撲通”一聲齊齊跪在地上,磕頭如同搗蒜道,“請請四少爺贖罪,下下次再也不敢了。”
說著從柜臺暗柜里拿出一疊帳目,“這是歷年真實帳目,我們上交的都是假帳,還請四公子看在祖祖輩輩為蘇家祖墳守靈的份上就饒過我們這次吧。”
蘇石卻雙手將他二人攙起,口中卻道,“老掌柜,我的好叔叔,同為蘇家血脈,卻發(fā)配你們在此荒僻寂寥的地方看墳,已經(jīng)是難為你們了,還要怎樣處罰?你們以后還是照老規(guī)矩,兩本帳,只將假帳上交就是,只當我不知此事。”
“是是是——不不不——我們父子同感公子大德,再也不敢做假帳了。”
二人感激涕零道,一面擦去額頭的冷汗。
蘇石卻是不語,從此以后每天仍是如同一塊石頭坐在桐樹下不言不語不聞不動。
掌柜父子卻對這位四公子尊敬有加,不敢有絲豪怠慢。
這天晚上,蘇石正在燈下枯坐,突然聽聞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音游魂般傳入耳中,待仔細辨認時,卻是,“歸來兮——歸來兮——”
“什么歸來?要什么歸來?“
蘇石心下蹊蹺,卻終不得要領。
第二天,蘇石把心中疑惑講于小書童聽。
蘇醒聽時卻是萬分欣喜,變戲法般從貼身內(nèi)衣里取出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油布包來,打開來看時卻是兩本書,口中猶自道,“我終于盼到這一天了。”
“你盼到什么了?”
蘇石奇道,接過那兩本書看時,一本是《升仙訣》,一本是《雷霆萬鈞咒》,“這又是什么?”
“蘇公子,老爺在我們出發(fā)前夜,特意將我找去,給了我這兩本書。一本是蘇家歷代修習爭焰的心得卻是千金難得,一本是老爺最厲害的功法雷霆萬鈞的修習心咒,老爺知道你不知因何事迷了心竅,一時修練受阻,爭競之心全無。
將你逐出蘇門也是權(quán)宜之計,因我蘇家仇怨之人甚多,若知你功力盡失,必有性命之憂;再是成人禮之期立至,以你當前修為是斷斷過不了量天石那關(guān)的,不過老爺已經(jīng)和幾個族中長老商議過將你的成人禮之期延后,何時能達到成人禮再來測檢,當然前提是答應其他長老子弟也延后。
至于那削籍更是老爺施的障眼法,那族譜是另抄的副本,作不得數(shù)。”
蘇醒合盤托出道。
“此話當真?”
蘇石驚道。
“自然如此。老爺特意囑咐,若有一天公子心向修練,便可將此二書奉上,以助修練。今日見公子有異,似乎修練之心起??上部少R。公子好生修練,萬不可辜負老爺一片苦心啊。”
蘇石手中捧著那兩本書,一時間心血澎湃,竟不知如何是好,在這個孤獨冷漠的星球上,他第一次感受到被真正關(guān)懷的溫暖。
蘇石攤開書,書中有字有圖,似乎并不十分難懂,可是依其練時,卻十竅通九竅一竅不通。
“歸——來——兮——”
在一個涼風習習的午夜,蘇石正在沉睡,隱隱約約又聽到那聲熟悉的呼喚,蘇石慢慢轉(zhuǎn)醒,抬眼看時,但見窗外月光如洗,惟有風為伴,心中不免有些寒意。
“歸——來——兮——”
那聲音又響起來了,好似一個生活在他鄉(xiāng)的故交好友,又似靈魂深處最可依賴的伙伴,蘇石身形一動,不由自主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歸——來——兮——”
那聲音很輕,卻充滿了磁力,始終那么大,好似一個老人臨死前發(fā)出的救命呼喚,又似初戀情人枕邊的低吟。
蘇石走了一會,那聲音突然斷了,猛一抬頭,卻見在聲音發(fā)出的地方坐著一個白衣勝雪的年輕人,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那人的面容也是白色的,卻是閉著雙眼,說不出的恐怖,可是又令蘇石感到一種莫名的由生俱來的親近感。
“呢——哦——嘶——”
那白衣人又發(fā)出種聽不清是什么的聲音,蘇石本能的向前,突然發(fā)現(xiàn)那年輕人的肌膚竟然不是肌膚,而是一種白色似革似蠶質(zhì)的皮,那白皮吹彈可破,似乎一陣風來那皮就脫落大半,透皮看去見包裹著一輪凝血的紅太陽,發(fā)散著血紅的光,那模糊的聲音仿佛就是從那光芒里傳了出來。
“啊——”
蘇石一驚,雙膝一彎,竟不由自主跪了下去,那紅色血球又幻化作白衣人盤膝坐在香案上,說不出的詭異。
“你是蘇家祖師爺?”
蘇石腦際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
那白衣人似乎頷首隱隱約約地道,“我沒看錯人,你果然很聰明,我就是蘇瑜。”
“不肖子孫拜見祖師爺。”
蘇石身形一伏就拜了下去。
“蘇家興亡就靠你了。”
蘇瑜語出驚人道。
“為什么?”
蘇石不解道。
“千百年來,共有七十八位蘇家子弟來此守靈,可只有你聽到了我魂識的召喚,可見你魂識之強。一個人的修為功法可以一步步練出來,可是這魂識卻是天生的,除非絕大機緣是不能改變的。你就是那個我一直苦苦找尋的人,你要挺起腰桿,擔起蘇家興亡的重擔。”
蘇瑜語氣里透著不可抗拒的力量。
“我我我——”
蘇石連說了三個“我”字,終于道,“我練不了爭焰——”
“哈哈哈——”蘇瑜大笑起來,那聲音十分不連貫,陰陽怪氣,好像從地獄發(fā)出來的,“哈哈哈——我蘇瑜后人若練不了爭焰——還有誰誰誰——敢說練得了爭焰——”
蘇石想蘇祖如此自負,是不是當年的狂病又復發(fā)了。
突然那血紅的如太陽一般的凝血精球霍然睜開,蘇石心中猛地一抖,卻馬上覺出一絲溫暖,因為從那太陽中直直地射出一縷焰火血絲注入到蘇石的眼睛中,頓時蘇石雙眉之間就像開了竅,一股濁氣從全身各處匯聚至竅中魚貫而出,蘇石頓覺清靈好多。
可是緊接著體內(nèi)重新焰火焚身,一條條火龍在全身來回亂躥,龍口吐納出一團團灼熱的火焰,蘇石無師自通地輕輕吸納,那升騰起來的窒息感就消散開去,那一條條龍像受了馴般排著隊伍歸于丹田之中。
蘇石正自得意,另一團火焰從臍門穴騰起,如哪吒鬧海般在蘇石體內(nèi)翻江倒海,蘇石五臟六腑一時紊亂不堪,一口氣血也提不起來,竟爾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蘇石慢慢地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在自己的床上,好像昨晚奇遇只是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蘇石翻開《升仙訣》再看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所載入情入理,無不透著天衣無縫的曼妙精奇。
蘇石依文修習,再也沒有了違和感,只半個時辰,一道焰輪就在蘇石頭頂聚了起來,久久不散。
爭童一輪!
蘇石心中一陣狂喜,自己竟然修練爭焰開竅了,雖然極低,卻是正式登堂入室,也許會從此進入一個全新的修練之門。
可就是修練好了又有什么用呢?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梁園雖好,卻不是自己的家。沒有家的溫暖,沒有小伙伴的陪玩,再也見不到父母雙親。不如死了算了。突然輕生的念頭又起,也許死了就能穿越回去,就是在這里做個大英雄,不如在小門小戶里做個父疼母愛的小王子??扇羲懒艘膊荒艽┰交厝ツ?,豈不白死一回?
唉——
蘇石心下嘆息,不知什么時候又睡著了。
“你想死???”
蘇石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何時又置身那個小小的祖祠里,那發(fā)自地獄般的一問就是從那香案上龕中的紅色血凝球中而來。
“我——”
蘇石只能說一個字。
“你是全族的希望,你若死就是置全族興亡于不顧,就犯了彌天大罪。”
蘇石接受著對他的靈魂進行無情的鞭撻和討伐。
“唉——”蘇祖見蘇石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無奈地發(fā)出一聲長嘆,“你若死了,我可能又要等上千年——我給你個活下去的理由——從明天開始你在門前自西向東第七棵古桐下面東枯坐,每日坐夠七個時辰,坐夠七天,七天后你若還想死你就坐定是族中罪人,廢材一個,我就成全你,你不死我也要你死,且生不如死的那種死法!”
蘇祖一字一頓地說完,突然一陣白風起蘇石眼前一昏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掌柜的三人又見蘇石像一塊石頭每日坐于樹下,不言不語不聲不響,入定了一般。
一天,兩天……一連六天都相安無事,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第七天,蘇石身子雖坐于樹下,心下卻是極為忐忑,也許過了今天自己的死期就到了。
午上三竿。
突然黃土飛揚,遮天蔽日。
“這是要刮大風下大雨嗎?天上不是明明有太陽嗎?”
蘇石心下想著,竟爾就說了出來。
“這是扶蘇王朝宮廷中人前來祭祖來了。”
這是掌柜的聲音,原來掌柜伙計書童也早聽到了聲響出來看熱鬧了。
“扶蘇王朝?”
蘇石奇道。
“我們面前的這道千幻山嶺原是扶蘇王朝的龍興之地,埋有王朝祖龍及歷代國王陵寢,每年國王王后偕王子公主王公朝臣都會來此祭祖,舉行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扶蘇王朝雖然越來越昌盛,卻不敢忘先祖之開疆佑庇之恩。”
掌柜話未說完,由遠而近就傳來了儀仗護駕兵丁開道喊喝之聲。
“哐哐——玉——家——祭——祖——哐哐——閑——雜——回——避——哐哐——”
聽其呼喝只說玉家,并未以王家富貴壓人,好像只是私祭,并不想過于招搖擾民。
蘇石這樣想著就已經(jīng)看到了走在最前面開道的矯騎營兵,只見人人都戴著寬大綴有絲帶絨球的帽子,一共十八人,每人都騎在一匹獨角金晴避火獸上,手中擎著前尖后翹的長戟,戟上有環(huán),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拇囗憽?/p>
緊跟其后的是儀仗隊,一共十二人,每人騎著一只白鼻犬牙灰角吉祥羊,長長的牙齒直伸到唇外卻說不出的可愛,羊脖上掛著鈴鐺,每個儀仗隊員手中拿號不時吹出悠揚的號角聲。
最中間的是十六個金甲歪鼻武士,走至切近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武士,那只是被馴服了的歪鼻寬額三足三手大靈猿;武士最后就見一個敞蓬蟲獸車,那蟲獸是一只巨型七足蛇,吐著嫩綠的信子,似乎在覓食,蛇身上托著一個碩大的王座,座身鋪著紅氈。
座央穩(wěn)坐兩人,一人寬鼻大目,不怒自威,自是扶蘇王朝當朝國王玉城璧,旁邊一位女子著麗妝,花枝招展,萬般風流,自是王后花媚娘,據(jù)傳是花族人。王座后面又有一個小王座,卻是粉紅色的,被王座遮住了,一時看不甚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