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的真相總在悲劇發(fā)生之后上演。
全老六真的是被嚇到了,他以為沒有人會再聽他多說一句話,他們從他口中想要的,也只不過是他殺人的證詞罷了。
季陽還在看著他,繼續(xù)說道:“你放心,你大可直接跟我說實話,我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兇手。”
“哎呦喂,警官同志,”一聽這話,全老六直接一屁股坐了下去,“我是真的沒殺人啊!”
季陽進去這段時間,二順倒是每時每刻都如坐針氈。小領導挑了幾句問他,他也都說了。
“你說的那個目擊者可以帶我們去見一下嗎?”
“可以可以。”這是準備分開行動了?
二順一轉身,卻看見了不知何時已經(jīng)出來的季陽,著實嚇了一跳。
幾個人也沒多說什么,季陽朝那個小領導點了點頭,小領導便示意二順現(xiàn)在帶他們去見見人。
說看見全老六提著刀出來的,正是李發(fā)財前屋的那戶人家劉大媽,平時便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要是你惹上了她,保準一天罵你二十四小時還不帶重樣的。大媽自從知道李發(fā)財一家三口全死了之后,一下子就想起來這事。本就是個八卦的好材料,再一經(jīng)她的嘴,頓時四下傳開了,傳的多廣多遠,二順自是想也想不到的。
大媽一見了幾個警員,剛開始心下還有些打醋,季陽又是一陣交代,再加上二順在她耳朵邊又嘟囔了幾句,“警方對這種事的目擊者都是有大大的獎賞的”,她一拍腿,立馬什么也不怕了,敞開了話匣子。
“那天傍晚黑乎乎的,房后發(fā)財他家也沒開燈,我也沒開燈。那天我腰上的老毛病又犯了,哎,一說到這兒,我就想起當年我家那口子,當年他生的可是和這位警官一樣俊俏……”
二順一聽這架勢,立馬拍了拍劉大媽,擠眉弄眼的。這時候了,你倒是說正事??!
劉大媽不高興的瞅了二順兩眼,把話拉了回來。
“我腰疼犯了,那天就睡得早了點。六點多的時候,我起來上了個廁所,沒開燈,就那么往后面一望,看見全老六從發(fā)財家出來,正準備去說他幾句,就看著他提著刀,可把我嚇了一跳。”
“你看清楚臉了嗎?”
“哎呀,那時候天也黑了,也就看了個大概。”
季陽皺了皺眉頭,繼續(xù)問道:“那你還記得他的穿著嗎?”
“外面是套了個馬甲,其他也記不得了。”
“那你是怎么判斷他一定是全老六的?”
“我看他那身形,可不就是他嗎!再說了,那會兒人也都回去了,大晚上去別人家沒事溜達的也只有他了!可惜了哇,發(fā)財家的孩子剛考上大學……”
四下沉默。
“那我們再去現(xiàn)場看一下吧。”出了劉大娘家,季陽直接說道。
二順也沒敢多問,在前面領著幾個人過去。
李發(fā)財一家三口的尸體早就沒了,說是知道消息后就把人拉去火化了。農村地方的封建迷信,死了的人不盡快火化了尸體,頭七死人的魂就會回來怪罪。
不過好在現(xiàn)場保留的還很好,沒什么人進過。劉大娘當晚見得人,迷迷糊糊過了一晚上,隔天才去跟二順說的。雖說當時圍觀的人不少,倒也真沒幾個有膽子進去的,都是躲的遠遠的議論。
季陽交代了幾句,鑒事人員三三兩兩的進來了。二順哪兒見過這陣勢,站在一邊,眼都看直了。
“現(xiàn)場沒有發(fā)現(xiàn)兇器。”
“我們已經(jīng)提取了現(xiàn)場的血液樣本,正在加急送檢,預計明天就會知道結果。”
幾個人報告道。
“對了,”季陽提醒道,“別忘了測試魯米諾反應,兇手也許會擦拭掉血跡。”
鑒事人員點了點頭,又開始檢查房間。
說實話,目前來看全老六在這里留下的也只有偷竊東西時的痕跡,而且只在一兩個房間,李發(fā)財一家的尸體是在臥室里被發(fā)現(xiàn)的,哪里沒有被翻過,也沒有留下全老六的指紋。
忙了一天,二順硬是沒插上幾句話,也只能適時地端個茶送個水,那些檢驗工具都是不允許別人碰的。
很快,第二天上午檢驗結果出來了。
“現(xiàn)場殘留的血跡經(jīng)對比,為三名死者的。有魯米諾反應的地方我們也提取了血樣,一共有七處,其中六處為三名死者的,一出不詳。”
二順也聽不懂這些,只跟著幾個人停下來抬頭看正在念報告的人。
“但經(jīng)過對比,未知的血樣與死者血樣相似度極高,推測為親屬關系。”
聽到這兒,季陽側頭問二順:“李發(fā)財在這附近的村子里有親戚嗎?有血緣關系的那種。”
“有的有的,也是在這個村,力茂他姑姑家。”二順口中的力茂正是李發(fā)財?shù)膬鹤印?/p>
“他們兩家最近有什么沖突嗎?”
“這就不太好說了。說有也算有吧。發(fā)財家是突然富起來的,力茂他姑姑家說不眼紅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他家男人,好幾次跟發(fā)財家借錢。”
說著,二順又湊進了些,將聲音壓低了些:“不過啊,我聽說最近有一件事他們兩家鬧得挺不愉快的。賀山,就是他姑姑家的兒子,考上了大學,但力茂沒考上。”
季陽一頓:“劉大娘不是說力茂考上了嗎?”
二順面有不屑:“這事也只有賀山家旁邊幾戶知道。力茂是沒考上,但發(fā)財他想用錢買賀山的錄取通知書!賀山和力茂本來就長得有幾分像,硬要冒充倒也說得過去。賀山他爸是個貪財?shù)?,當然是同意的,但賀山和他媽肯定不同意?。∥覀冞@兒男人當家,賀山也是可憐,他爸打了一頓他和他媽,我就是去勸架才知道的這事。”
“所以說,賀山的爸爸把他的錄取通知書賣給李發(fā)財了?”
“對,沒錯。”二順喝了口水。
“殺人動機。”那個小領導難得開了口。
季陽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晚上八點多,街上的人并不多,十月份的季節(jié),天已經(jīng)泛涼。今天這一行人已經(jīng)去了三個地方了,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疲憊,因為事情的真相已經(jīng)近在眼前了。
照例是二順敲的門,賀山媽開了門,看見幾個人就是一愣。
“賀山媽,你也知道,發(fā)財家一家三口都死了,上面的警方這不派來問問話嗎。別擔心哈,這不你是他們親戚嗎。”
不像李大媽,賀山媽是個很老實的農婦,雖是不太了解這其中的個中緣由,但還是請一行人進去了。
賀山爸也出來了,擰著眉看這一行人,似是很不高興。
“你讓他們進來干嘛?人又不是我們殺的,晦氣!”他生氣的朝賀山媽說著,絲毫不壓制自己的聲音。
二順有些尷尬,卻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想?yún)s是小領導先開的口,他依舊板著個臉。
“您兒子在嗎?我們想和他聊聊。我想你也知道我們是誰,但你可能不知道,妨礙警方辦事是要拘留的。哦,不是在你們這個小破監(jiān)獄,是省級監(jiān)獄。”
一聽這話,賀山爸啞了口,臉色鐵青,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進了臥室。
賀山媽沒說什么話,走到一個臥室前,敲了敲門,不一會兒,一個男生露出了頭。
這次二順接了話:“賀山啊,你舅舅家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們想問問你。”
男生沒有什么膽怯,似是很坦然的走了過來,坐到沙發(fā)上。
這邊二順剛講賀山媽勸走,幾個人的客廳又靜了下來?,F(xiàn)在幾乎所有人都猜到了真相,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人是你殺的吧。”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口氣。
小領導這句話讓剛回來的二順倒吸一口冷氣。賀山殺的?怎么可能?
男生抬起頭,一字一頓說道:“證據(jù)呢?”
“考慮到地方偏遠,我剛才又觀察了一下,你們家也沒有電視,更別說電腦之類的。你應該不太清楚吧?被你擦拭掉的血跡,通過一種叫魯米諾的試劑,也是可以檢測出來的,當然,這也是基于你不會用漂白劑清洗現(xiàn)場。普通的擦拭雖然肉眼看不見,但經(jīng)過提取后還是可以檢測的,所以現(xiàn)在只需要你的毛發(fā)、血液或者皮膚組織,就可以知道兇手是不是你。”
季陽看著男生黯淡的眼,繼續(xù)說道:“因為李發(fā)財一家買了你的錄取通知書,你就殺了他們全家?”
“如果我可以上大學,就不會有現(xiàn)在你們說著自以為很深奧別人聽不懂的東西來炫耀。”
季陽一愣。
“憑什么!”李賀山咆哮道,“憑什么用錢可以買了我所有的努力!我忍受父親的挨打、母親的軟弱,難道還要忍受他們嗎!”
他的聲音壓過所有人,在不怎么大的房子里飄蕩。
賀山爸和賀山媽已經(jīng)出來了,看著眼前這個終于崩潰的男生,他們什么也沒說。沒有震驚,沒有悲傷,像是預料到劇情,又像是提線木偶。
人已經(jīng)被帶走了,小領導難得走在最后,頓了頓,回身對賀山爸說道:“錢是買不到的。錄取通知書是有身份認證的,即使你把身份證也賣給他們也是很難的。所以你們的買賣,在我們眼里,其實更像一個笑話。”
不遠處,賀山媽的眼淚流了出來,怎么也止不住,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她的兒子。這個在兒子眼里軟弱的女人,在這個無盡的黑夜里,在她的兒子被帶走之后,像一個孩子一樣放聲大哭。
沒有人前去安慰她,因為這可能是她這輩子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這樣。
季陽上前報告審問結果,被他打住了。
季陽愣了愣,不明白這個年紀輕輕就當上刑警一大隊隊長的人,為何會如此冷漠。
他突然想起那人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我沒有多余的感情去同情理解犯人,那些多余的感情,也是一種罪。”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