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隊一共有八個人,楊文天和賈美玲倒也不至于太忙活,只是每天開工早,他們要更早起來為工程隊準(zhǔn)備早飯。
楊文天打聽了一下,這個工程大概需要半個月。一天一百五十塊錢,半個月可就是兩千多啊。
他手里拎著三斤排骨一袋子豆角,一邊走一邊在心里又默默地算工錢。
村部院子里臨時搭了鍋灶,賈美玲正在添柴燒水,看到楊文天慢吞吞的走回來,不由得怒道:“你能不能快點!一會兒就來不及開飯了!”
“哦哦。”楊文天趕緊把排骨放在案板上,“排骨已經(jīng)切好了。”
“我先下排骨,你把豆角洗了。”賈美玲把排骨全都放進燒好熱水的鍋里,過了一遍滾水去血腥味。
中午是一大鍋排骨燉豆角,有了楊文天的幫忙,味道比之前好了不少,被工程隊吃了個精光。
工程隊吃完,小憩了一會兒就繼續(xù)干活了,賈美玲和楊文天收拾碗筷。
“刷碗呢?”墻外有個聲音傳過來。
賈美玲甩了一下手上的水,抬頭看了一眼,是村上的李嬸,剛過五十,發(fā)絲中有著絲絲縷縷的白發(fā)。
賈美玲的臉沉了下來。
這個李嬸這兩年家里做倒賣羊皮的生意,掙了點錢,看不起貧困戶,平時日和賈美玲說話都陰陽怪氣的。賈美玲和她吵過幾次,每次在村里撞見,都不想和對方說話,偏偏每次對方都要湊上來指桑罵槐的嘲諷幾句,煩得很。
上次吵架是在年前。農(nóng)村的雞都是散養(yǎng),白天在村子里到處溜達,等天黑了會主動各自回家,白天里也會在各家院子里亂竄。那天賈美玲準(zhǔn)備把家里養(yǎng)的兩只雞給殺了準(zhǔn)備過年,結(jié)果剛巧李嬸家的雞跑到她家里來了,被賈美玲給錯殺了。
李嬸晚上一數(shù),自己家的雞有一只沒回來,就挨家的去問。因為那天就只有賈美玲家里殺了雞,門口還有扔掉的雞毛,李嬸就上門去問。賈美玲這才知道殺錯了。
賈美玲雖然愛占小便宜,也很看重錢,但是她還是有原則的,面對關(guān)系一直不融洽的李嬸,她賠禮道歉,還要把自己的兩只雞都賠給她。結(jié)果李嬸還是不依不饒,賈美玲脾氣上來,和她打了起來。
那天后來還是老楊家的鄰居王志國出來勸的架。
因為這件事,賈美玲一直不想搭理李嬸。
賈美玲拿起一旁的掃帚,狠狠的掃著地,發(fā)出刷刷的聲音。
賈美玲不說話,楊文天卻不好意思不接茬,只好回道:“嗯,工程上的人吃完上工去了,我們收拾收拾。李嬸,你這是剛從地上回來?”
“嗯。這活挺累哈。”李嬸說。
“不累。”楊文天說:“就是做個飯,要不平時家里也是要做飯吃飯的,只不過多做幾個人的而已。”
“挺好。”李嬸的目光掃了一眼地上收到一起的骨頭,“你們也跟著吃點好的,平時自己舍不得買的、吃不起的,這下都能跟著吃著了。”
李嬸這話可就不怎么好聽了,賈美玲用力掃了一下地,沒好氣的說道:“包吃是我們工錢里的一部分,王箏和我們講好了的,這可是我們干活應(yīng)得的,你不知道就別瞎說,說的跟我們占了多大便宜似的。”
李嬸瞇眼從鼻子里嗤笑一聲,“你們可以偷偷裝起來一點,或者把他們吃剩下的包起來,帶回家去,讓你家老爺子和楊丹也能吃點。可憐楊丹那孩子,瘦的那個小臉啊。”
賈美玲一把扔下掃地的掃帚,就要上前和李嬸理論。楊文天趕緊攔著賈美玲,無奈道:“趕緊干活吧,還要準(zhǔn)備晚飯呢。李嬸你也趕緊回家吧,這大中午的,你剛從地上回來,趕緊回家休息去吧。”
李嬸垂著眼皮,從眼角看了一眼氣呼呼的賈美玲,“你生什么氣啊,我又沒說錯。有生氣的這會兒,還不如趕緊干活呢,好不容易有個掙錢的門路,就這么兩天還不趕緊干。”
賈美玲一把掀開楊文天,指著李嬸的鼻子罵道:“我家老楊看你有點年紀(jì)叫你一聲嬸,你就以為可以在這里亂放屁了是不是?不就是去年我錯把你家的雞認成了我家的給殺了嗎,你至于到現(xiàn)在還總找茬嗎!”
“呦,你還記得那事呢?”李嬸一拍腦門,“你不說我都忘了。我們家公雞養(yǎng)的那么肥。誰知道是你抓錯了,還是故意的?”
“我過后不是還給你兩只嗎?”
“你家的雞那么瘦,兩只還沒有我家一只沉。不過也是,畢竟你家窮,雞也喂不起。”
“你!”賈美玲這輩子最繞不開的坎就是窮,李嬸這話簡直就是在誅她的心,她立刻就挽著袖子向村部大門走去。
“怎么?你這是想要搶我嗎?”
賈美玲粗活干慣了,長得也結(jié)實,氣勢洶洶的模樣李嬸看了也心驚,慌張的向后退了幾步。
楊文天趕緊上前,死死抓著賈美玲的手腕,“快干活吧!一會兒二箏回來了!”
“我窮干你什么事!”賈美玲被楊文天拉著,走不出動,原地大聲罵道:“我家窮我也沒吃你家大米!”
李嬸翻了翻眼皮,“要不是現(xiàn)在國家給你扶貧款,你怕是早就認錯米缸去我家舀米了吧。說起來我就來氣,國家憑什么給你們錢,憑什么你們就可以白的錢,國家是把你們當(dāng)要飯的呢。”
賈美玲用力掙脫開楊文天的阻攔,彎腰撿起地上的掃帚,朝門外走去。
李嬸一看這架勢,趕緊轉(zhuǎn)頭就跑了。上次她就挨了賈美玲幾下,不然也不會每次看見賈美玲都找不痛快了。
“行了!”楊文天氣得大聲吼道:“嘴長她身上,她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唄,你還干不干活了!”
賈美玲脾氣沒處發(fā),憋得快內(nèi)傷了。她又用力扔了一回掃帚,“你看她那樣!不就是這兩年收羊皮掙了點錢嗎?好像就高人一等似的!她也不看看,她家那兩個錢,夠不夠她那個兒子敗壞的!”
“少說兩句吧,你再喊,全村人都聽見了。”楊文天嘆了口氣。
“我拿國家補助怎么了,我以前不也是自己干活掙錢的嗎?要不是今年你媽走了,你爸病了,你還是個瘸子,還有個只會念書張嘴等著吃飯的,我……要不是家里就我一個能干活的,我至于被人這樣擠兌嗎!”
賈美玲炮火轉(zhuǎn)向楊文天,中途越說越覺得自己可憐,眼眶都酸了。
楊文天本來聽到她說爸媽的事,也想發(fā)火,但是聽到后來賈美玲有點發(fā)抖的聲音,火氣又散了,低聲勸道:“你別聽那些人嚼舌根,咱倆這不是在掙錢嗎。再說拿國家補助也不是丟人的事,咱們也沒偷沒搶,這不是真的有困難嗎,又不是不干活光靠著國家養(yǎng)著。”
“那說出去也不好聽啊,貧困戶貧困戶的叫你,你聽著心里舒服???”賈美玲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說。
楊文天嘆了口氣。
誰心里能舒坦?這就像是一頂沉重的帽子,壓在楊文天的頭頂上。
“這個活也就半個月就干完了。完事之后呢,咱們還上哪干活去?”賈美玲問。
“等二箏回來我問問二箏,這個路不是只有咱們村修,看看能不能讓咱倆跟著工程隊,他們干到哪,咱們就跟到哪,一直給他們做飯。”
賈美玲看了楊文天一眼,“要是鄰村還行,再遠怎么辦?晚上回不了家,你放心你爸和楊丹兩個人在家?”
楊文天沉默了。
兩個人靜靜的待了半晌,然后繼續(xù)干手里的活。
工程隊晚飯的時候,王箏也過來了。
王箏跟工程隊的負責(zé)人說明后天她可能不在,讓負責(zé)人有事給她打電話。負責(zé)人表示讓她放心,有事就去辦事,工程進度和質(zhì)量絕對都不會出問題。
王箏又和他們聊了幾句,就坐到楊文天夫婦身邊。
似乎看出了他們兩個情緒低落,王箏笑道:“怎么嫂子,你和楊哥吵架了?”
賈美玲說:“他敢跟我吵?”
王箏笑著看了楊文天一眼,“我覺得楊哥也沒那個膽子。那你們倆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嗎?”
賈美玲抬手挽住王箏的胳膊,目光卻不敢直視她。
“二箏,我和我家老楊總是麻煩你,我真是、不好意思開口。”
“這不像你啊嫂子。”王箏彎起胳膊,和賈美玲緊緊挽著,“我明天回市里,嫂子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我?”
“也沒什么事,就是想問問你,還有沒有什么活適合讓我和老楊干的?”賈美玲吞吞吐吐的問。
這個問題出乎王箏的意料,“怎么了?你和楊哥不想做飯了?我看你們做的挺好?。?rdquo;
“沒有沒有,我們還想做飯的。”賈美玲趕緊解釋,“這個活也挺好的,挺適合我們倆。但是就是時間太短了,我們……”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賈美玲說一半,王箏就知道她想說什么了。王箏拍了拍手臂上的手,“嫂子,你別著急,等我從市里回來再說。”
“別啊。”賈美玲一把抓緊王箏的手臂,很怕這只是對方推托之詞,“你別糊弄嫂子,可把這事放在心里啊。”
王箏把自己的手臂從賈美玲懷里解救出來,挪著凳子坐到賈美玲對面,和她面對面。
“嫂子,你和楊哥今天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