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什么呢?”
這個角度,剛好能瞄到陳菲衣領(lǐng)下的半抹春光。她顯然誤會了,慌忙捂住,臉色鐵青。
我趕緊收回目光,隨口問:“你之前說,這段時間身體不舒服?”
陳菲像是猜到接下來我想說什么,不以為然地冷笑:“到底是個商人啊,挺會見縫插針的。你不會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花那冤枉錢來看相吧?”
我搖搖頭:“確實不需要,你面相很好。”
“那你這是……”陳菲見我不按套路出牌,反而被勾起了興趣,欲言又止。
我問陳菲:“你最近有沒有做過跟火災(zāi)有關(guān)的夢?是不是在夢里覺得特別真實,有窒息的感覺。就算醒過來了,那種窒息的感覺也依然還在?”
陳菲驚了:“你怎么知道?”
我沒回答她,反問道:“你其實是因為這個,才跟蹤我和夏夏的,對吧?”
陳菲一愣,垂著腦袋,默認了。
我解釋道:“人中出現(xiàn)黑氣,這叫煙瘴之兆,代表近期在你身上發(fā)生過、或者即將發(fā)生火災(zāi);說出來你別害怕,你下頜到脖頸的位置有指印,那是惡鬼趁你做夢的時候掐的,所以你會在夢中有窒息的感覺,醒來后這種感覺也不會散。說簡單點,你撞煞了。”
陳菲依舊不以為然:“只是夢而已,我才不怕。”
我猜她不會無端那么鎮(zhèn)定,絕對是有恃無恐,隨口道:“你身上有護身符,對吧?”
陳菲又一愣,蹙眉道:“原來你剛才看的是……”
說著,她從脖頸間取下一枚用紅繩綁著的玉珠吊墜。
說真的,我剛才雖然意不在她襯衣下的春色,卻也沒注意到這枚吊墜。
陳菲這算不打自招。
玉珠是翡翠的,中間穿了孔,用紅繩系上;可能有些年份了,光澤有些暗淡。
看起來平平無奇,我卻皺起了眉頭。
照理說,翡翠出現(xiàn)裂紋或者棉絮,是很正常的事,可能玉珠本身質(zhì)地不佳,又或者和做工有關(guān)。
可陳菲脖子上這枚玉珠,珠體內(nèi)部的棉絮,是黑色的。
不光黑,而且大有向整只珠體蔓延的趨勢。要不是光澤透綠,我甚至差點沒看出是翡翠。
“這吊墜是我爸留給我的。”陳菲很疼惜地重又把吊墜掛回脖子上,“說起來也挺神的。我爸過世后,我前后遇到過不少意外,有幾次甚至差點丟了性命,不過最后都有驚無險。我相信,是我爸在冥冥之中保護我。有這枚玉珠在,什么妖魔鬼怪,我都不怕!”
我點點頭:“確實是你爸在保護你。”
陳菲這下不懂了:“既然這樣,我為什么還會撞煞?”
我耐心解釋道:“護身符分兩種,一種是借助神靈庇佑,比如你脖子上這枚玉珠;還有一種是身份象征,不用借助神靈之威,活人自身的職業(yè)和身份,同樣能震懾鬼魂——”
“比如老余的帽子!”陳菲搶道。
我皺了皺眉。
果然昨晚從一開始,她就盯上了我和夏夏。
陳菲也察覺到自己失言了,趕緊轉(zhuǎn)移話題:“你的意思是……現(xiàn)在這枚玉珠不靈了?”
我點點頭:“你說過,吊墜是你爸留給你的。從你爸過世那一刻起,它就成了連接你和你爸、陰陽兩界的紐帶。你爸沒走,他的靈力庇護你,這玉珠就是福珠;你爸被食夢貘和文曲寶穴中的墓主吸取了靈力,沒了他的庇護,玉珠就成了禍珠。福禍相依,這道理你應(yīng)該懂。”
陳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蹙眉問:“那你的意思……”
我嘆了口氣:“我知道這吊墜對你來說意義非凡。但想活命,最好還是扔了。”
陳菲嘴角顫了顫,冷笑道:“我不扔又能怎么樣?”
我目光一凜,一字一頓道:“會死,死于火災(zāi)。”
陳菲臉色微變,倔強地擰過頭去,不打算再搭理我。
看相解相,重在心甘情愿,不能強人所難。
陳菲既然沒這個意愿,就算我有心幫忙,也于事無補。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好在沒一會兒,前面的司機師傅悶聲道:“兩位,紫林路到了。”
我隨口道:“你付吧,我身上沒零錢。”
陳菲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沒說什么,付了錢,自顧下車。
相不能白看。我這么做,也是為了給陳菲留一份看相的憑證,至少能保她一時無虞。
至于她會怎樣看我,我不在乎。
“不用送了,我家就在前面。”陳菲轉(zhuǎn)過身,“后面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不跟了。”
我知道,她是對我失望了。
我也沒說什么,點點頭,目送她走遠,見出租車還在路邊候著,招手示意司機師傅過來,再次鉆進車里。
“小伙子,你這泡妞的手段,挺新穎啊!”司機師傅笑呵呵地打趣。
我心不在焉地搖搖頭,沒應(yīng)聲。
本家公不讓我給姓范的看相,興許是早知道范家人養(yǎng)尸的事,怕我應(yīng)付不了。
相墓我自問不在話下,但破掉“破面文曲”的極兇風水,我第一次接觸,確實沒把握。
思想斗爭了半天,我嘆了口氣,想著還是給本家公打個電話,咨詢一下,卻忽然心里一沉。
這兩天的通話記錄,除了夏夏、老金,和剛剛備注的陳菲,再無別人。
那晚打過來的陌生號碼,不見了。
難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給刪了?可既然要刪,為什么我不全刪完,就只刪這一個?
想起昨晚那個晃著馬尾辮的小女孩,在我耳邊說的話,我心中陡然生出一個可怕的猜想。
難道慫恿我去翻天字篇的,不是本家公,而是她?
可如果是她在搗鬼,她為什么要向我道歉?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了,出租車嘎吱一聲停下,就聽司機師傅悶聲道:“到了。”
我回過神來,剛要付錢,不由又是眉頭一皺。
出租車停的位置,不是大院。
路兩邊全是婆娑的樹影;樹影后,能隱隱看到剛剛灌溉的水田;出租車停在柏油路的盡頭;一條滿是灰塵的馬路,接著柏油路,歪歪斜斜地伸向遠處;頭頂是車輛呼嘯而過的繞城立交。
我出城了。
“沈少爺,下車吧。”司機師傅陰陽怪氣地說道。
與此同時,身后嘎吱一聲急剎,一輛黑色的商務(wù)車停在出租車后面。
幾個穿著有些淳樸的中年男子,個個滿臉戾氣,從車上下來,徑直朝我們這邊走來。
我心中冷笑:終于來了!
出租車司機摘下帽子,和那些中年男子對視了一眼,很自然地走到他們中間。
“沈少爺,久仰大名。”一個身穿亞麻短褂、留著兩撇八字胡、眼中精光閃動、看著比其他人稍稍年長的男子,沖我躬身攤掌,“請吧。”
我盯著他道:“讓你們來的人,姓夏還是姓范?”
八字胡一愣,嘿嘿怪笑:“管他姓范還是姓夏,沈少爺?shù)搅?,自然不就知道了?rdquo;
我嘴角一揚:“我要是不去呢?”
八字胡身后的司機和其他中年男子勃然變色,想要上前,被他瞪了回去。
“沈少爺?shù)谋臼?,我們早有耳聞?rdquo;八字胡不緊不慢地道,“您要是不愿意去府上做客,我們也不敢為難。不過職責在身,我們也迫不得已。沈少爺,請了!”
他霍地拔高了嗓音。
我以為八字胡要發(fā)難,都已經(jīng)暗暗捏緊了拳頭。
卻不想,八字胡話音剛落,噗通一下,竟然在我面前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