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仙宮中,綰綰正在收拾,面上一片凄苦。衛(wèi)昭倒是泰然,借著燭火,還在翻著一本書卷。
綰綰見她這般,少不得抱怨道,“早知今日要遇到皇上,還不如不去,這樣殿下還能晚些去桃花庵。”
衛(wèi)昭眼不離書卷,笑道,“也不過是相差幾日,也無所謂。你若是覺得那處凄苦,便不必陪我去了。”
綰綰一聽,忙停下手上的活,朝衛(wèi)昭跪了下來,“殿下,奴婢誓死都要陪著你的,你不要趕奴婢走啊。沒了殿下,奴婢能去哪兒呢?”
衛(wèi)昭不過是與她開個玩笑,沒想到這小妮子當了真。她忙將書卷擱在桌上,將她扶了起來,道,“不過是句玩笑話,你還哭哭啼啼起來了。這宮中你與我最是體己,我若是不帶你走,換了旁人,我如何能適應?你想要不跟著去受苦,我還不樂意呢。”
綰綰破涕為笑,但還是十分認真道,“綰綰這輩子跟定殿下了。尤其是殿下要去那里,綰綰自然要左右侍奉著,不能讓殿下一人在那處受苦。”
衛(wèi)昭點點頭,說道,“你且放心,我們主仆二人齊心協(xié)力,苦日子不會太久的。”
“殿下這是何意?”
“日后你自會明白。你先去收拾吧,不必帶太多東西,反而惹人眼目。”衛(wèi)昭也不解釋,只是叮囑了一句,便又拿起書卷看了起來。
綰綰應了,趕緊去收拾了。
此時聽到屋外有人敲門,隨即隔著門聽到一人說話,“不知道公主歇下了沒有?”
衛(wèi)昭看了看綰綰,綰綰小聲道,“聽聲音是娘娘跟前的迎春姑姑。想必是知道明日殿下就要出宮,所以娘娘有所交代。”
衛(wèi)昭便命了綰綰趕緊去開門。
很快,便見迎春走了進來,朝衛(wèi)昭行了禮,“奴婢給九公主請安了。”
此人看起來是個認真端正的。
衛(wèi)昭道,“都是在自家院中,不必拘禮,姑姑趕緊坐下吧。”
綰綰給迎春端了一張椅子,迎春先是一愣,隨即謝了一句便落座。
衛(wèi)昭問道,“姑姑此時過來,可是母妃她有什么話要交代?此時母妃可歇下了?我本該過去看望的,但想著母妃怕是不太愿意見我吧?”
迎春恭敬回道,“娘娘的心思奴婢不敢多加揣測。不過今日的確是娘娘命了奴婢來的。娘娘眼下有幾句話要奴婢轉達給小殿下。”
衛(wèi)昭正襟危坐,道,“姑姑請說。”
迎春也正了正神色,方道,“娘娘說了,殿下此去桃花庵便潛心修佛,不要再作它想,人這一世,平安順遂便好。”
衛(wèi)昭認真聽了點點頭。
迎春又道,“此后殿下與娘娘母女情分便盡了,殿下不必再有掛念。不管日后如何,不必再想著回來探望了。”
衛(wèi)昭心中陡然一驚,這柳月仙到底心中是怎么打算的?
但她想,即便是問了迎春,不管她知不知情,想必都是不會告訴她的。
迎春說完,便起了身,躬身道,“奴婢已經(jīng)把話都轉達到,殿下若是沒什么交代,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衛(wèi)昭見她起身,自己也起身,思慮片刻,道,“勞煩姑姑給母妃帶句話。”
“殿下請講。”
“這母女至親是前世修來的緣分,并非說斷就能斷的。但母妃思慮種種,我不干涉。只盼日后還能有機會盡孝于膝前。”
衛(wèi)昭這番話出自真情實意,雖她與柳月仙并沒有母女情分,但她也得替姜寧盡孝。
迎春和綰綰都不由紅了眼眶。迎春躬身,“殿下的話,奴婢定一字不落的轉達給娘娘。”
衛(wèi)昭點頭,隨即又道,“還有一句是說給姑姑聽得。日后我不在母妃身側,母妃的一切就勞煩姑姑照料了。”說完衛(wèi)昭對著她一拜,迎春驚得立刻去伸手扶,“殿下折煞奴婢了,照顧娘娘本就是奴婢的分內(nèi)之事。不管是不是殿下所托,奴婢都會竭盡全力侍奉好娘娘的。”
“如此我也便安心了。”
迎春道,“那殿下早些休息,奴婢告退。”
見迎春離開,衛(wèi)昭又重新坐下。綰綰掩了房門走過來,道,“雖說娘娘平日里與殿下并不親近,可奴婢想,這天底下哪有不疼愛孩子的母親,想來是有什么難言之隱吧?”
衛(wèi)昭嘆息一聲,柳月仙的事情,她已經(jīng)無暇去探究。若是日后柳月仙有事能用上她,她為了姜寧還是會盡自己所能的。
這般想著,見時辰已經(jīng)晚了,便道,“你趕緊收拾了,便下去歇著。我困了,先去睡了。”
“奴婢伺候殿下歇息。”
“不必了,你揀著用得上的收拾了,其他的就不必帶了。”
“是,奴婢知道了。”
——
次日清晨,衛(wèi)昭起身洗漱打扮一番,便準備與綰綰出門。
她走到院中,見柳月仙就寢的那間屋子,房門依舊是閉著的。
衛(wèi)昭走到跟前,朝著那扇房門磕了三個頭,當是替著姜寧所咳,以謝養(yǎng)育之恩。
綰綰將她扶了起來,道,“殿下,娘娘她定然是知道你這一番孝心的。”
衛(wèi)昭不言,舉步朝前。
偌大的皇宮,今日無人相送,這九公主姜寧的人緣是極差的。有的是在一旁指指點點,抑或嘲笑的人。
皇室公主帶發(fā)修行,想必她是開了晉國歷史的先河了。
比利刃還要鋒利的,便是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和眼神。她在北齊被云鶴拒婚后,是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只是現(xiàn)在想起來也無妨,不過是讓她看清了人心罷了。
出了宮門,見到一輛馬車侯在那里。
趕著馬車的車夫見衛(wèi)昭和綰綰,便跳下馬車,上前道,“九公主,奴才是楚王府的人,是四皇子命了奴才過來送殿下去桃花庵的。”
衛(wèi)昭點頭應了,想這姜玉庭也算是個說話算話的,說是派人來送,還真就派了。
那車夫掀了車簾,道,“馬車內(nèi)備了些公主興許用得上的東西,四皇子交代了,若是公主覺得還缺了什么,奴才稍后會去辦。”
衛(wèi)昭看也不看,只道,“不必了,四哥的心意我已知曉,你回去替我轉達謝意。”
“是,奴才一定轉達。”
那車夫看了一眼,道,“九公主沒有準備馬車嗎?四皇子讓奴才準備的東西已經(jīng)塞滿了馬車,以為九公主是有自己的馬車呢。眼下該如何是好?”
姜玉庭估計是沒想到,她竟然落魄至此,若是他的人不過來,便只有她與綰綰甩著四條腿走去桃花庵了。
但看車夫此時為難的神情,衛(wèi)昭便想著,她與綰綰走著去不合適,把姜玉庭準備的東西舍棄更是不合適,的確是有些為難了。
正在此時,車夫眼前一輛,原是衛(wèi)昭身后又來了一輛馬車。
車夫道,“那是秦將軍的馬車。秦將軍與我家四皇子一直走得近,奴才去與他說說。讓他載了殿下一程,楚王府與將軍府同在一條大街上,是極為順路的。等路過楚王府時,奴才再安排一輛馬車專門送公主去桃花庵。”
這馬車是個十分機靈的,自己安排妥當,也不問衛(wèi)昭的意思,便去攔了秦羨的馬車。
衛(wèi)昭也不攔著,任由車夫跑過去,瞧著他隔著車簾與秦羨說了什么,聽得并不十分清楚。衛(wèi)昭倒是好奇,這秦羨會作何反應。
綰綰小聲道,“前幾日,殿下才打了秦將軍一巴掌,想必秦將軍還記著仇,不會幫咱們吧?殿下當時手也下的狠了點,連著奴婢都覺得疼了。”
衛(wèi)昭一笑,朝綰綰處歪著頭小聲道,“我還覺得當時下手輕了點呢,早知道那日就應該多吃點東西,養(yǎng)些力氣。”
正說著,見那車夫跑過來,帶著歡喜,道,“秦將軍請九公主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