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周杰榮的尸首,一眾親友傷心之余把他抬回去準備安葬。
按照這邊的風俗,沒結婚離世算早夭,不能舉辦葬禮,只能找個地方埋了。
周家的親友包括老三在內(nèi),哭哭啼啼的抬著周杰榮尸首上山去埋葬。
事情已了,我不太喜歡那種悲傷的場面,便獨自留在老三家里休息。
又是睡得迷迷糊糊,被老三急切的聲音叫醒。
我有點不滿:“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老是慌慌張張的?”
老三喘了口氣,說到:“禍事來了,那個神算子大師真的死了,他的家人報案說是被你氣死的,現(xiàn)在巡捕來了要抓你。”
話音才落,就有兩個巡捕進門,此時我才發(fā)現(xiàn)天已經(jīng)大亮。
其中一個年紀稍大一些的巡捕開口到:“你是烈玄吧,現(xiàn)在有人告你氣死人命,請跟我們走一趟。”
老三伸手擋住巡捕:“什么氣死人命,我聽說他是被雞骨頭卡喉嚨卡死的。那個老騙子,死有余辜。”
巡捕瞪了老三一眼:“不是被氣死的更好,但是死者家屬報案,我們必須把情況調(diào)查清楚。”
老三還待辯解,我打斷了他:“調(diào)查清楚還我清白更好,反正周杰榮已經(jīng)找到,我就跟巡捕叔叔們走一趟,沒事的。”
“你在這兒人生地不熟的,我跟著你一塊兒去。”老三說到。
巡捕倒也沒為難我們,一路無話到了派出所。
派出所樓外面和其他地方一樣都統(tǒng)一刷藍白色油漆,但里面卻很寒酸。
進了一間辦公室,腳下踩的居然是水泥地,墻面的白灰大塊大塊的剝落。
雖然有兩臺新電腦,但放在那種老式土黃色辦公桌上還真有些不搭,戶政照相設備以及一些文件柜看上去都有些年頭,椅子上的油漆已經(jīng)斑駁,還有那種三片木板的長條凳,不知道是不是其他兄弟單位淘汰下來的,果然是國家級貧困縣的派出所。
兩臺電腦旁各有一個三角牌,一個寫著‘戶政辦公’,一個寫著‘值班員’。
看來是經(jīng)費不足,戶政和值班擠在一個地方。
才進門,就有個‘值班員’巡捕迎上來:“申所你回來了。”
那個被稱為‘申所’的巡捕點了點頭,剛準備說話,電話響了起來。
申所接完了電話,轉頭吩咐到:“小吳,小羅,張家灣有農(nóng)戶報案牛被盜了,你們?nèi)タ纯础?rdquo;
‘值班員’小羅看了看身后:“申所,我們走了所里只剩你一個人了。”
申所說到:“沒事,馬上楚所和黃指他們就回來了,你們快去吧。”
兩個巡捕匆匆而去,申所指了指長凳對我們說到:“坐吧,我要和你們聊聊。”
坐定之后剛準備開口,外面院子里傳來哭喊的聲音,申所皺了皺眉起身去查看情況,我和老三也隨著他出門。
只見一個穿著粗布衣服,腳踩解放鞋的中年婦女領著三個孩子在大院里用本地方言胡亂的哭喊。
申所快步過去喝到:“魯恩香,你鬧什么?這是你鬧的地方嗎?”
看來這倆是熟人,那個叫魯恩香的中年婦女轉過頭來,露出一口大黑牙毫不示弱:“你不幫我找著老公,我就不活了,這三個孩子該你們來撫養(yǎng)。”
申所指著魯恩香鼻子到:“少在這兒無理取鬧,憑你做了個夢,就能夠到這里胡鬧?”
魯恩香嚎叫到:“申正紅,你作為副所長不管事,還對養(yǎng)活你的老百姓大喊大叫。我明明夢見我老公被大環(huán)刀在砍,而且已經(jīng)兩天聯(lián)系不上他,他肯定出事了。昨天讓你幫忙找找你不肯,晚上回去我又做了個怪夢,你一定得幫我找,不然我就把這三個孩子扔這兒,我也不活了。”
申所冷眼看著魯恩香說到:“鎮(zhèn)上做夢的人多了,每個人都像你這樣鬧,我們還上不上班?”
眼看申所沒有幫忙的意思,魯恩香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叫起來:“我老公死了,我也不活了,孩子我就丟這兒了,政府得管…”
三個孩子聽說要被扔在這兒,也跟著大哭大叫起來,原本冷清的派出所瞬間熱鬧起來。
這場面實在不好看,申所拉了魯恩香一把:“站起來,你這成個什么樣子?”
魯恩香甩了下胳膊擺脫申正紅,順勢往地上一滾,哭喊到:“巡捕打人啦,副所長打人啦…”
申所趕忙退后兩步,舉起雙手作投降狀,朝我和老三到:“你們看到了,我絕對沒有打他。”
老三苦笑一下算是回應,我小聲說到:“這女的好牛逼。”
“這里是大山深處,和大城市沒法比。”老三解釋到:“他們這一輩大多數(shù)人都沒讀過書,哪兒還會和你講素質(zhì),遇到事情不管有理沒理,先鬧了再說。就這還是輕的,要是事情大一點,還會有人上門砸東西。”
我咂咂舌,這地方的民風算是見識了,只好站在一旁靜觀事態(tài)的發(fā)展。
此時附近左右以及路過的居民,聽到派出所里凄厲的喊叫聲,都跑過來看熱鬧。
眼見有人過來,魯恩香越鬧越起勁,大聲控訴著申所的不作為,尸位素餐,以及剛才惱羞成怒還準備打人。
旁人反正是看熱鬧,而且此時魯恩香氣勢正盛,于是都幫著她指責申所起來。
申所也有些脾氣了:“當初做人口普查讓你們登記戶口,你們說是將來會按照人頭交稅偏不干,現(xiàn)在連個身份信息也沒有,我怎么查?”
聽到這話我有些詫異:“老三,這兒還有人連身份證都沒有?”
老三無奈的笑了笑:“你的家鄉(xiāng)雖然不富庶,但也算是魚米之鄉(xiāng),不了解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很正常。這里是大山深處,很多人沒有身份證。除了身份證,什么戶口本結婚證等等都沒有的大有人在。”
既然沒身份證的大有人在,所以這群人才不管申所的辯解,仍是七嘴八舌的指責他,反正誰也不知道誰是誰。
申所的性子不算硬,只能繼續(xù)無力的辯白:“沒有身份信息,而且僅僅是憑魯恩香做了個夢,我去哪兒找人?”
一群人指責得義憤填膺,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嘴里說著幫忙去查,大步就往辦公室沖。
申所連忙站在門口擋住,幾個壯一點的漢子趁勢要把他拉開往里沖,他躬著腰死死頂住門框大喝到:“反了你們,敢沖擊派出所。”
有漢子喝到:“派出所不為民做主,要這派出所干什么?”說罷便推搡申所。
申所為了不讓漢子們進辦公室,在門口和壯漢扭在一起拼命掙扎。
眼見場面越來越難堪,我忙上前問到:“魯大嬸,你老公去哪兒了?還有你做了些什么夢能說給我聽聽么?”
魯恩香止住嚎叫,疑惑的看著我用方言說到:“你這個外鄉(xiāng)人在說什么呢?”
還好這里的方言比較好懂。聽到魯恩香對話,那些準備沖進辦公室的人都回過頭來。
我索性大聲到:“我知道你老公在哪里。”
所有人都被我的聲音吸引過來,魯恩香聽懂了我說什么,站起來問到:“我老公在哪?”
我怕她不太懂普通話,一字一頓的說到:“魯大嬸,你老公離家多久了?當初為什么離家?你晚上都做了些什么夢?”
魯恩香想了一會兒,用她認為的普通話語調(diào)說到:“我老公離家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當初說是上外省的工地扎鋼筋,原本隔個一兩天他就會打電話問家里的情況。”
她邊說邊掏出一個老人機:“可是這幾天他都沒打電話回來,前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有人用大環(huán)刀砍他,一下子把我給嚇醒了,我馬上打他的電話可一直都都打不通。到了白天我讓申正紅給我查查,誰知道他偏不肯。”
頓了一下,魯恩香繼續(xù)說到:“昨天晚上我回去又做了個夢,夢見有人在脫我的衣服,我想想前天的夢,肯定是老公被人用大環(huán)刀砍死了,所以晚上有人來欺負我。”
聽她說到這兒,我接話到:“魯大嬸,你想錯了,你老公沒事,而且正在回家的路上。”
魯恩香疑惑的看著我,我繼續(xù)到:“你看,前晚你做了個夢,夢里有大環(huán)刀,‘環(huán)’通‘還’,所以你老公在還家的路上;昨晚你又做了個夢,夢見有人脫你的衣服,所謂‘脫衣見膚(夫)’,你馬上就要見到你丈夫啦,別在這兒鬧了,快回去吧。”
“啥?”魯恩香繼續(xù)疑惑的看著我,似乎沒太懂我話里的邏輯。
我也不管她懂不懂,一氣兒要把話說完:“而且大環(huán)刀一般都有九個環(huán),今天又是初九,我敢斷定,你老公會在天黑之前到家。”
“你這個幺哥兒在說什么呢?我老公今天回家?”魯恩香似乎理順了一點。
一旁有看熱鬧的人說到:“咦,這幺哥兒分析得有點道理。”
又有個人仔細看了我一眼,不住的點頭到:“我認得這個幺哥兒,他就是幫周家灣找到失蹤學生的人。阿香啊,這幺哥兒可厲害了,而且這夢解的不錯,你男人可能今天真的要回來。”
魯恩香半信半疑:“真的?”
我肯定到:“真的。魯大嬸,你快回去吧,如果今天你老公仍不回家的話,你明天繼續(xù)到派出所來鬧,我?guī)湍阋黄痿[。”
魯恩香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牙:“我沒想過要鬧,是申正紅不幫我。”
我點頭到:“對,對,大嬸你是最通情達理的人,快回去做點好吃的等你老公回來吧。”
好話誰都愿意聽,魯恩香羞澀的點點頭,牽起孩子到:“好,我就相信你一回。如果我老公仍然沒回來的話,明天我就帶人砸了派出所。”
魯恩香一走,那群看熱鬧的人也跟著離開,一場小風波就這樣消弭于無形。
申所松了口氣,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有點東西啊。”
我笑了笑,不聲不響的跟著他走進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