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展涵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實話實說:“我現(xiàn)在判斷不出來。”
再往下的位置就屬于私密區(qū)域了,明沫不可能當(dāng)著眾人的面讓林展涵脫褲子,她冷著臉在旁邊打了個電話給隊醫(yī),然后輕聲安慰林展涵:“隊醫(yī)的車馬上到。”
袁冬在旁邊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兒,小聲問:“是腹股溝拉傷嗎?”
明沫:“閉嘴。”
林展涵看了一眼在旁邊瑟瑟發(fā)抖的小鈴:“你先送你女兒走吧。”
袁冬低聲道:“那出了結(jié)果……你聯(lián)系我,有任何問題我負責(zé)賠償。”
這回換作明沫冷笑:“你賠得起嗎?”
袁冬訥訥地閉了嘴,他在原地躊躇了半晌,最后還是默默拉著小鈴走了。
明沫的心越來越?jīng)觥?/p>
能讓袁冬一反常態(tài)突然這么低聲下氣的只有一個原因——事情真的很嚴重。
腹股溝是腹部和大腿連接處的肌肉群,這個位置的肌肉直接影響了林展涵的……貝爾曼旋轉(zhuǎn)。
明沫還記得當(dāng)初自己在冰場里旁觀林展涵在鄭雪峰面前的表演,那次讓鄭雪峰最為震撼的就是林展涵的貝爾曼,這個因需要極佳柔韌性而在男選手中極為罕見的旋轉(zhuǎn)。
林展涵當(dāng)時轉(zhuǎn)得非常漂亮,整個人就如冰雪中心的一滴水。而他之后也多次在國際賽場中用過這個驚艷的旋轉(zhuǎn)。
然而這個旋轉(zhuǎn)的生命力是很短的。
在男單花滑歷史上,也有一些別的選手曾經(jīng)擁有過貝爾曼旋轉(zhuǎn),然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不用了——一個主要原因這個動作很傷腹部和腰,腹股溝的肌肉一旦有傷病的話,就很難再做出美觀的貝爾曼。
袁冬根本是賠不起的,多少錢都買不來一個運動員在賽場上的表現(xiàn)與發(fā)揮。
其余人都在餐廳里收拾之前的狼藉,只有明沫和林展涵站在天臺上。
由于有屋內(nèi)吹來的冷氣,天臺上倒并不怎么熱,白云恰好飄過他們的頭頂,太陽似乎也并沒有那么毒了,有高處的風(fēng)吹過來,把明沫的發(fā)梢吹到了林展涵的臉前。
林展涵笑了笑:“好香。”
這個時候他居然還能有這種奇怪的關(guān)注點,明沫心里簡直說不出是甜還是酸澀。
“洗發(fā)水的味道吧。”她勉強道。
“不是。”林展涵搖頭,“除非你四年來一直用的是同一種洗發(fā)水。”
明沫臉一紅。
四周很安靜,天臺上的植物在他們身邊隨風(fēng)而動,發(fā)出沙沙的響聲。
此刻倒是終于有點明沫希冀的約會氛圍了,可惜明沫已經(jīng)沒心情享受了。
她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低聲祈禱:“一定不要是嚴重的傷。”
林展涵笑了笑,伸出手來把明沫抓亂的頭發(fā)撫平:“不會的。”
他越平和明沫越生氣:“都怪你多管閑事,那種熊孩子誰愛救誰救去。”
林展涵仍然在笑,他平時對每個笑容都吝嗇得很,但此時此刻大概只有笑容才能讓明沫好受一點。
他靠在欄桿上,淡淡道:“我五歲的時候可能比她還熊。”
明沫滿肚子的抱怨驟然卡殼了。
五歲的時候?好像是……
“我五歲那年我爸媽離的婚。”林展涵聳聳肩,“你知道嗎,袁冬和他妻子也離婚了,他女兒跟的他妻子——我也是前兩天剛聽一個俱樂部里的教練說的。”
明沫說:“該,沒哪個女的愿意和他過日子吧!”
林展涵笑笑:“那個教練跟我說,袁冬的妻子之前是嫌他太窮,于是袁冬就拼命賺錢,每天晚上都去各種各樣的酒局,每天都是帶著酒氣后半夜才回家——后來他確實有錢了,但是他妻子出軌了。”
明沫沉默下來。
“瞞了袁冬很長時間,最后怎么被袁冬知道的我也不清楚——袁冬去問他妻子,他妻子很快地就認了,然后跟袁冬離了婚,分了一半的財產(chǎn)走。”
林展涵說:“那個教練還說,當(dāng)時去離婚的時候袁冬不干,問妻子是不是自己賺得還是不夠多,如果賺得多了能不能帶女兒回來……他妻子好像最終也沒回答他。”
“他女兒選擇了跟母親?”
林展涵沉默了一下:“他女兒不是他的孩子。”
明沫愣住了。
“還記得我說瞞了很長時間吧……對,就是那么長,大概有四五年。”林展涵說,“而且因為他妻子也不知道怎么把真實情況講給女兒聽,所以女兒之前也是不知情的,她一直以為自己的爸爸就是袁冬,直到她父母離婚了才知道自己一直以為的爸爸原來不是真的,自己是媽媽和別的男人生的孩子。”
明沫沉默。
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以剛才的情景來看,袁冬對這個“女兒”似乎還是很有感情。
當(dāng)成親生孩子養(yǎng)了四五年,最后才知道是妻子和情夫的女兒。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是愛更多還是恨更多?是糾結(jié)了多久最后變成了愛更多?
“其實最難受的未必是袁冬。”林展涵說,“大人畢竟是大人,可以有種種方式來說服自己、給自己講道理、從理性的角度幫自己判斷,但是這些能力……孩子都沒有。”
“他們會比大人更難判斷自己該愛還是不該愛。”林展涵看著遠處,“袁冬的女兒可能會覺得這些是袁冬的錯。”
都是因為你每天喝酒不回家,回家的時候都是醉醺醺的,所以媽媽才會去找別的叔叔,我才會變成別的叔叔的女兒。
如果不是你做錯了這么多事,如果你能夠?qū)寢尯靡恍?hellip;…那我大概就會是你的女兒了吧?
明沫試圖從小孩子的角度去揣測小鈴的想法,卻發(fā)現(xiàn)自己永遠難以真正去設(shè)身處地地思考一個孩子在面臨巨變時的心理。
她心里突然一動。
林展涵說:“他們會比大人更難判斷自己該愛還是不該愛。”
他在說誰?袁冬的女兒,還是……五歲的他自己?
林展涵當(dāng)初在阿美利加國并沒有什么會讓“日子過不下去”的困難,相反在阿美利加國他至少能保證自己練習(xí)花滑的事情沒有長輩干涉,但他遠渡重洋,回到了父親身旁。
然而他和林征宇相處得又是那樣的糟糕,在十七歲的日子里,林征宇就是林展涵生活中最大的惡魔,一直到四年后的今天,父子二人之間仍然勢同水火。
明沫深深嘆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避開林展涵的腹部,伸出手,抱住了他。
“幸好你已經(jīng)長大了。”她在心里默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