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lǐng)了命令,黃茂即將衙門里能抽調(diào)的差役給勉強湊了個二十人的整數(shù),本想著再向上峰請調(diào)一批鄉(xiāng)勇的,卻不料竟遭到了縣令孫成和老劉頭的一致反對,其理由是:兵帶去多了反而會引起盜匪的懷疑,若再發(fā)生什么不測之事的話,則后果將難以預(yù)料。
黃茂無法,遂只得讓手下人等趕緊裝好了贖人用的物資,接著,便跟隨老劉頭奔往了那個所謂的交換地點。
……
接近傍晚光景,正當(dāng)一行人快要到達預(yù)約之處,也就是先前楊令源中伏的地方之時,那黃茂于瞄了一遍周遭的環(huán)境之后卻不愿再走了。
“怎么感覺愈發(fā)地不對勁兒呢?”叫住走在前面的老劉頭,警惕地轉(zhuǎn)動起了小眼珠的黃茂問道。
“黃大人,如何不對勁了?”老劉頭回過頭來反問道。
“你沒見這周邊的地形么?那可都是些亂石崗子呀!”
“黃大人,要不讓小的先去探探路,待聯(lián)絡(luò)好了對方再來通知您?”見其躊躇不前雖有些焦急,但老劉頭還是嚴格按照了既定計劃在行事,只因他深信楊令源的謀劃是周詳?shù)摹?/p>
“也行,那就有勞你去走一趟了。”像找到了替死鬼般暗自慶幸著的黃茂,其嘴上倒是說得非常得體,甚至于還讓人有了一絲不好拒絕的感覺,“你需快去快回,不管成與不成都先來報告一聲,好嗎?”
……
離開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得以“安全”返回的老劉頭即從懷里小心掏出了一樣?xùn)|西來遞與對方看。起初仍持有一些疑慮的黃茂于此時見到這一物什之后,不但迅速消除了戒心,還急切地問道:“老劉頭,你是從哪里得來這個牌子的?”
“這便是欽差大人身上的東西,聽說是什么用來出入皇宮的腰牌……”老劉頭一本正經(jīng)地答道,“盜匪們把這個給我,說是您看過即會明白其中的利害。對了!那些人還說了,要是再不去贖人的話,則就要直接從欽差大人的身上取下一樣?xùn)|西來送與您過目。”
黃茂一聽,頓覺頭皮發(fā)麻,心想:“讓欽差受了皮肉之苦那還了得?到時候怕是丟官都算小的了吧?若朝廷再深究起來,則我的這顆項上人頭……”
一想到這里,黃茂于是立即同手下人吩咐道:“兄弟們!快隨本官去解救欽差大人,如若成功,則朝廷當(dāng)絕不會虧待大家!”
底下的那二十個差役雖因害怕有些不愿前行,但在聽了上司難得一回的“客氣話”之后,想到還有好處可得的他們遂跟著老劉頭又上了路。
……
繼續(xù)走了大概有三四里路的樣子,突然,聽得一聲哨響的黃茂于瞬間便被驚出了一身冷汗。接著,就在其讓手下點起引火之物來照明時,霎那間,他又感到自己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劈頭蓋臉地打中了似的。
……
“什么……什么東西把我們給網(wǎng)住了???”“哇哇”亂嚷了一氣之后,一個稍顯清醒的差役這才大聲叫喊了起來。
“仿佛是用粗繩編織的……”另一個似乎有些懂行的差役答道,“該不會是羌人常用的捕獸網(wǎng)吧?我的老天爺?。≡蹅冞@回可是要真完蛋了呀!”
因被捕獸網(wǎng)壓得死死的,所以連個拔刀的空隙都沒有,正掙扎間,黃茂及其手下人等卻聽得山坡上傳來了問話聲道:“不想變成刺猬的話,就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聽清楚了嗎?”
網(wǎng)里的“魚”們一聽這話,立時如同打著蔫的雞公一般,一個個地立馬就不敢再亂說亂動了。
不一會兒即從山上沖下二十幾個蒙面人來,二話不說,他們更是直接便將逮住的“獵物”給挨個捆成了串兒。
此時,在那山坡之上,躲于巖石后面的楊令源突然問身旁的日麥扎西道:“日麥頭領(lǐng),我們當(dāng)下便把下面的那些人押到羌王城去,可好?”
“好啊!”見確如對方所料抓住了黃茂,因此,日麥扎西遂爽快地答應(yīng)道,“把姓黃的狗官往羌王城那么一送,則到時候父王一高興說不準就原諒我了,不是嗎?哈……”
……
走了差不多有大半夜的路,于快天亮?xí)r,他們終于到達了羌王城的外圍。放哨的一看是少主回來了,又見其押解了那么多的官差,于是,一面派人去報告,一面就將日麥扎西等人給直接迎入了山谷當(dāng)中。
可是,走到羌王城下的他們看到的卻是令人意外的無人值守的禁閉城門。正疑惑間,先是聞得戰(zhàn)鼓聲響起,緊接著,再望城頭之際,但見數(shù)面旌旗樹起的同時,羌王已率領(lǐng)著一眾長老們來到了垛口前。
……
站定之后,長著濃眉大眼外加絡(luò)腮胡的羌王表情嚴峻地指著日麥扎西質(zhì)問道:“逆子,你還回來干嘛?”
“父王,孩兒此番前來是與您獻俘的!”日麥扎西用羌語答道。
“獻俘?”羌王依舊用嚴肅的口吻質(zhì)疑道,“把俘虜推上來,讓本王先看看是怎樣的貨色再說吧!”
“父王,這次抓到的俘虜保證您喜歡??!”日麥扎西仰頭喊道。
“廢話就別說了吧?”這時,站在羌王身旁的那個與日麥扎西不對付的族叔見羌王有松口的跡象,遂立馬跳出來問道,“扎西,你已是被趕出了羌王城之人,這如何還有臉回來獻俘???”
此刻,王叔這樣做的目的,無非是想一來掃掉日麥扎西的顏面;二來提醒羌王欲保全自己的權(quán)威就不能輕易食了言。
“雖被趕出了羌王城,但我仍是羌人的一份子,所以,只要是我羌人的仇敵,我扎西就有責(zé)任把他給抓回來,不是嗎?”日麥扎西的回答可謂是擲地有聲。
“大王,既是回來獻俘的,那我們便應(yīng)該善待少主才對。何不讓他把俘虜給送上前來看了再說呢?若要真是不盡如人意的話,則也不會妨害到我羌王城之一二的,不是嗎?”站于一旁的一位長老建言道。
見另外幾位長老也有此意,由是,羌王遂向兒子招了招手,算作同意了。
……
“父王,各位長老!”行過禮的日麥扎西當(dāng)即稟告道,“我扎西今日獻上的,除了這后面的二十個神泉縣的衙役和一車的物資之外,最重要的是還抓住了一個現(xiàn)讓我父王恨之入骨的惡賊!”
眾長老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不說,還于紛紛趴上城垛張望之際,也顧不得那“王叔”的難看臉色了。
……
隨著日麥扎西的一聲令下,手下羌兵們于是立時押上了一名官員模樣之人,看上去垂頭喪氣的同時,耷拉著的腦袋更如同是得了瘟病的公雞一般,顯得有氣而無力。
“叫此人抬起頭來。”羌王沖下面吩咐道,“也好讓大伙兒看個清楚了!”
日麥扎西一聽,當(dāng)即二話不說就走上前去,于用手一把托起那官員的下巴并左右轉(zhuǎn)動了一下之后,接著高喊道:“父王可看清楚了?此賊便是與您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神泉縣尉黃……茂!”
當(dāng)兒子重重說出后面的那兩個字之際,這個于近期反復(fù)縈繞在腦際中的姓名便再次將羌王迅速拉入到了對前事的回憶之中。而那些浮現(xiàn)在眼前的驚心動魄場面可說是立馬就讓這位頂天立地的羌人首領(lǐng)有了一絲的后怕。
原來,前些日子突然增加的大量賦稅使得一向都跟官府很合作的羌王亦產(chǎn)生了諸多的不滿情緒。于是,在其默許之下,羌人們遂掀起了抗捐抗稅的運動。那日,即是這個黃茂,除了親自上山來假意要求和談之外,還力邀羌王到神泉縣城附近的一處驛站去簽署一份關(guān)于雙方和解的協(xié)議,說什么只要簽了字,并保證羌人不暴亂的話,便可以當(dāng)即免捐減稅云云。為了大局著想,一向豪氣干云的羌王遂義無反顧地跟著黃茂去了,可不曾料到的是,等著他的竟系一場“鴻門宴”。當(dāng)時,與其一道去的兩位長老,以及幾乎所有的貼身侍衛(wèi)均被對方殺死不說,且要不是自己力大無窮能敵萬人的話,則只怕是羌王本人同樣會由于陷在了里面而逃不出去吧?不過,雖說最終得以只身成功突圍,但想來他也應(yīng)不會感到好過才對,因為除了負了好幾處的刀箭傷而差點兒要了他的命之外,心里更是要承受無盡的煎熬。
這不,當(dāng)羌王于此刻看到那個讓他分外眼紅的仇人時,傷口的疼痛感便不禁再次隱隱泛起,尤其是那心頭的痛,竟還讓其有了一種難以彌合的錯覺。至于說到個中的原因,則其實也不復(fù)雜,即是一方面死了那么些跟隨自己多年的好弟兄;另一方面又讓己方蒙受了最讓羌人痛恨的欺騙之辱,只因這些人歷來尊崇的都是所謂的坦誠相待。當(dāng)然了,這也是讓他倍感自責(zé)的地方——由于輕信官府的話而白白葬送掉了一大撥兒羌人勇士的性命。
“來人吶!趕快與我把城門打開,本王要親手將那惡賊給碎尸萬段了以祭奠英靈!”當(dāng)喊出這句話的同時,其已是滿心歡喜的了。
緣何會變化得如此之快呢?其中的原因又是什么呢?想來,這一是因為抓住了始作俑者黃茂,不管怎樣說,如此都足可以安撫活著的和告慰逝去的羌人們了;二是因為從一開始就并非真心想要趕日麥扎西走,只是由于惱怒其與官府的再度合作,以及要給羌人中的抵抗派一個交代,因此才不得已而為之。如今,作為唯一繼承人的兒子因成功抓住了羌王城的大仇人而讓自己有了足夠的理由使其重新登上儲位。故而您說,有了以上兩條的羌王他能不為之而高興嗎?只怕是再大的憂慮都要被這天大的喜事給一掃而空了吧?
見羌王首肯了日麥扎西的功勞,于是,其余的人就都挨個地手舞足蹈了起來,歡呼雀躍之下,還爭相高呼道:“少主英武!少主無敵!”其熱烈程度便如同是羌王已正式恢復(fù)了日麥扎西的王儲身份一般。
那王叔聽了,雖有一肚子的不樂意,但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只因任何的反對聲音于日麥扎西當(dāng)前所籠罩的巨大光環(huán)來說都將顯得蒼白而無力。知道大勢不可逆的他于是同樣悄然融入到了“洪流”當(dāng)中,不過,這種表現(xiàn)卻并非代表了他的灰心喪氣,這是由于在情急之下采取的暫時隱忍乃不過系其待機而發(fā)所選擇的退而求其次的妥協(xié)策略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