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后面趕過來的羌人于走近看清的同時，亦是“噗通”一聲就齊齊跪在了他的面前。對方的這一反常舉動可說是一下子便把楊令源給徹底搞懵了，直到其中一人，即是剛才說漢語的那人道出了個中的緣由，不明就里的他這才多而不少地弄明白了一些狀況。
原來，這二三十個羌人正是前些日子被他和李循放走的那一撥里的。如今，其自然是要把楊令源當成了恩人來看待才對，同樣也因為此，出現(xiàn)集體叩拜的舉動也就不足為怪了。
“可這撥羌人又緣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難道只是為了打劫路人的財物，還是真的在打獵？”帶著這樣的疑問，楊令源沖那個會說漢語的羌人頭目問道：“日麥扎西頭領去哪兒了？他可是和你們一路的？”
聽后用力地點了點頭，接著，羌人頭目即指向先前的那片樹林問道：“首領就在那兒了，楊大人可愿意隨我去？”
“也罷！你這就帶我過去吧。”說完，剛走出兩步的楊令源卻于猛然間似又想起了什么，于是，立即回身對留下的羌人提要求道：“趕緊先把我的這兩位兄弟給放了，好嗎？”
……
來到密林的邊緣，那小頭目把口哨一吹，接著便有四五個羌人從其間鉆了出來，當中一人楊令源認得，正是羌王之子，不久前才交過手的羌人首領——日麥扎西。
此刻的日麥扎西雖有些胡子拉碴、不修邊幅，但仍不失一身的英雄氣概。當看清來人是楊令源時，禁不住一陣激動的他當即就沖過來拉住對方的手說道：“楊大人，我找得您好苦?。?rdquo;
“日麥頭領，您這是怎么了？”一邊打量著對方，楊令源一邊疑惑地問道，“咋會在這里劫道呢？這可不像是您的為人哦？”
被對方的這一連串提問弄得羞愧難當，沉默了片刻之后，日麥扎西這才提議道：“楊大人，此事說來話長，我看不如去樹林里坐下來之后再慢慢地詳談，如何？”
“這樣也好！”想了想之后，楊令源答道。
來到樹林里的臨時營地，先讓人給楊令源拿來了盛水的竹筒，接著把一只剛剝了皮的野兔烤到了火堆之上之后，日麥扎西便開始用他那不算標準的漢語慢慢地講述起了這一段時間的遭遇來。
原來，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樣的：日麥扎西及其手下羌人被李循釋放之后，即日便返回了羌王城?；厝ゲ痪?，他便開始勸說羌王與官府進行和談，這也算是信守了對楊令源他們的承諾吧。可是，同他一起回去的那位留守石寨的族叔卻因日麥扎西不聽他的諫言而心生怨氣，再加上早就想借機廢黜掉這位長期瞧自己不上眼的侄兒的儲君之位。于是，在一股腦兒地將日麥扎西戰(zhàn)敗的經(jīng)過講給羌王和長老會的人聽之后，他又把自己知道的和沒有看到的都給加油添醋地描述了一遍。本就不滿朝廷的羌王一聽，頓時惱羞成怒不說，還不聽兒子的解釋。接著，在不顧多位長老反對的情況下，他執(zhí)意將其子趕出了羌人的地盤。走投無路的日麥扎西本想帶著二三十名親隨去找李循的，可又覺得沒臉相見，正猶豫的時候忽又聽說對方被抓捕下獄了。于是，倉促之間更沒了主意的他遂只得帶著手下人守在了這偏僻的地帶以待局勢的變化。同時為了一眾弟兄的生存，他還不得不干起了“沿途打劫”這一令其蒙羞的營生。
“楊大人，說起來慚愧。”日麥扎西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想我這個昔日羌人的堂堂英雄，今日竟也做起了強盜的勾當，哎……”
“不過我也會劫富濟貧，且從不讓手下亂傷人！”日麥扎西生怕楊令源誤會他，于是連忙解釋道。
“日麥頭領，在此處打劫難道就不怕被官軍圍剿嗎？”楊令源一邊問，一邊拿起竹筒來喝了一大口水，因為剛才那一趟兩百米的沖刺現(xiàn)已著實讓他口干舌燥了不少。
“官軍？”做出一副不屑表情的日麥扎西答道，“若說是您和李大人來，則興許我還會畏懼三分，至于其他的鼠輩么？那都是些貪墨之徒而已，魚肉百姓尚可，想來圍剿我？嘿嘿……定叫他們有來無回哦！”
“神泉縣衙就沒有派兵來清剿過你們？”因熟悉朝廷的律令，所以楊令源不怎么相信地問道，“難道他們都不怕上面追究責任嗎？”
“神泉縣的衙役們皆是些貪生怕死之輩，平時就只敢欺負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罷了。”日麥扎西有些得意地答道，“我們羌人的這次造反讓他們一個個的都嚇得要死，現(xiàn)更龜縮在縣城里不敢出來半步，楊大人你說，就這樣還可能會有什么清剿嗎？”
“少主，你忘了么？”那個會講漢語的小頭目在一旁提醒道，“前不久有一大隊官軍押著十幾輛牛車的物資從這里經(jīng)過，您不是沒有讓我們去打劫嗎？”
“誒……”扭過頭去的日麥扎西不高興地駁斥道，“臭小子，你是想在楊大人面前揭我的短嗎？真?zhèn)€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喲！我是因為膽小而不去劫道的嗎？我還不是怕你們去硬碰硬的會傷了性命嘛！不說了！這才是好心沒好報呀！”
小頭目一聽，吐了吐舌頭不敢說了。不過，這一特別的情況卻立即引起了楊令源的注意。
“日麥頭領，您就沒有打探過這批物資的去向嗎？”
壞笑了兩下，日麥扎西壓低了聲音答道：“如此肥肉豈能放過，我當時就斷定那些應是神泉縣衙搜刮來的民脂民膏。原以為那隊官兵會將物資押送到涪城去交割的，可讓我沒想到的是，其竟于途中消失了。楊大人你猜猜，這批物資被隱藏到哪兒去了啊？”
“您是如何知道的呢？”楊令源反問道。
“我派人去跟蹤了。”
“哦……”
“真的猜不出來嗎？”神秘一笑過后，日麥扎西再一次問道，“難道我會問一個外鄉(xiāng)人從沒去過的地方么？”
“難道……”楊令源睜大了眼睛，似有所悟地問道，“難道會是石寨不成？”
“對了！”日麥扎西一拍大腿，憤憤地說道，“就是石寨下的那個巨型山洞！一幫鳥人居然把我們羌人的神圣殿堂變成了賊窩，這真的是太可氣了！那里可是有過潛龍現(xiàn)真身的啊！”
“真有神龍出現(xiàn)嗎？”楊令源笑著問道。
見對方似乎不大相信，有些急了的日麥扎西遂指著周邊的幾個手下說道：“您可以問問他們，我們羌人部落口口相傳了上千年的歷史豈能有假，而且據(jù)說還跟大禹有關呢！”
“照這么說來，我倒還真有些興趣去打探打探了！”楊令源一邊點頭表示同意，一邊說道。
見對方相信了自己的話，日麥扎西于是補充道：“那大禹可是我們這里的人，他降服洪魔的時候就是召喚了山洞里的神龍前去助戰(zhàn)的。”
當對方講到此處時，楊令源不禁想起了當年老師在龍門講的那個“大禹治水”的故事。
“那么，這隱龍的山洞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呢？”楊令源好奇地問道，“日麥頭領，您能否簡單地跟我說說??？”
“楊大人沒有去看過嗎？”日麥扎西不解地問道，“石寨那日不是被你們給奪下了么？”
“楊大人當時不是在跟您比武得嘛！他哪里去過石寨呢？”旁邊那個會說漢語的小頭目忍不住插嘴道，“帶兵攻上石寨的是后來放了我們的那位李大人，難道您都忘了么？”
“就你多嘴！”狠狠地瞪了小頭目一眼之后，日麥扎西解釋道，“我問的是楊大人于事后上去過沒有。”
“事后我便直接走了。”楊令源急忙打圓場道，“確實沒有上去看過。”
聽對方這么說，日麥扎西遂不再責怪小頭目，轉而講解道：“那山洞就在石寨的腳下，其入口甚為廣大，如同殿堂一般。我們羌人的巫師每年都會在里面作法，以祈求神龍保佑來歲風調雨順、五谷豐登。那洞中說來也奇異，因常年冬暖夏涼而非常利于儲存物資。只是其深不可測，幽暗無比，所以還沒有人真正地把它走遍過。據(jù)說，過去一些探險的人或被困在洞穴的深處無法找到出路，或掉落進深淵而被暗流吞噬，更有甚者說是遭神龍吃了，總之，是基本上都沒有活著出來的。對了！唯一有一次例外，聽老輩人說，幾百年前，我們羌人里有一位勇者為找到真龍以救活其母而闖到了洞深處。經(jīng)過七天七夜的摸索之后，他方才從一條暗河中逃了出來。”
“那條暗河是不是就是您上次帶兵來偷襲我們大營的出發(fā)之地??？”楊令源忍不住接話問道。
“對！”肯定對方的同時，日麥扎西答道，“那暗河的出口就在安昌水畔，一直以來都是我們石寨的藏船之處。”
“如此看來，要想弄清那神泉縣里的內幕還真得需從這山洞當中找到突破口才行。”楊令源私下琢磨道，“搞不好那批物資還真是從百姓的身上搜刮來的。”
“楊大人，想什么呢？”日麥扎西在一旁邊翻烤著兔子邊問道，“是想到啥主意了嗎？”
“我雖想出了個辦法，但卻不知道行與不行，您能幫著斟酌一下嗎？”思索了片刻之后，楊令源問道。
“楊大人，快說來聽聽??！”日麥扎西催促道，“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足智多謀的人。”
“日麥頭領過獎了，在下說不上什么足智多謀，充其量不過是多讀了些兵書而已。”楊令源笑著說道，“您熟悉本地的情況，所以還要幫我好好地參詳參詳才行吶！”
“大人也太謙虛了吧？”正在用嘴給火堆鼓風的日麥扎西不知是被濃煙，還是被對方的話給嗆到了，總之，于猛咳了兩聲之后，他一邊揉著被熏痛的眼睛，一邊玩笑道，“如果您都不算啥足智多謀的人，那我日麥扎西栽在您的手里不就是太冤枉的了嗎？”
“哈哈哈……”同樣被濕柴禾燃起的濃煙熏得跑開的楊令源于一陣大笑之后，提議道，“不閑扯了，您還是先聽聽我的謀劃再說吧。”
“好！”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日麥扎西啞著嗓子道，“快說吧！我在豎著耳朵聽呢！”
重新坐下的楊令源再次拿起了竹筒，于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之后，方才不緊不慢地把自己的計劃給講了出來……
聽了之后，日麥扎西連聲叫道：“妙計，妙計！楊大人不愧為諸葛孔明在世，我扎西算是徹底服了！”
……
當日下午，領了楊令源密令的老劉頭于喬裝改扮之后，駕著馬車獨自去了神泉縣城。
在神泉縣衙里，見到蓬頭垢面的老劉頭之后，縣令一臉詫異地問道：“老劉頭，你這是怎么了？咋會弄成了這個樣子呢？”
哭喪著臉，老劉頭按楊令源事先吩咐的謊稱道：“我兄弟幾人得了羅大人的命令，護送著朝廷的欽差楊大人經(jīng)過本郡去傳旨，不想?yún)s在這神泉縣的境內被一群強盜給劫掠了。小的可是好不容易才逃得一條性命來給您報信的，所以，還請縣令大人趕緊派兵前往營救，否則，晚了怕就要人頭落地了呀！”
見是平常熟悉的老劉頭來報告，因此，神泉縣令便沒了半分的懷疑，心想：“欽差大人在本縣出了事，這萬一有個好歹的，那我的仕途不也就算是混到頭了嗎？”
于是，他一邊立即吩咐了手下人去請縣尉過來商議，一邊安撫著老劉頭道：“你先來報之于本官是對的，這神泉縣境內出的事就要在神泉縣的范圍內加以解決才行！”
老劉頭也一本正經(jīng)地附和道：“小的就是想到老爺平常待我不錯，所以這才先來報之于您的。若是直接捅到了上邊兒，那怕……那怕就沒有回旋余地了哦！所以還請老爺趕緊發(fā)兵，如果誤了時辰傷了欽差大人……您是沒有瞧見喲，那群強盜可是兇悍得很呢！”
“你做得很對，本縣是絕不會與那群惡賊善罷甘休的！”縣令孫成拍著胸脯保證道。
不一會兒，縣尉黃茂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聽了老劉頭的再次陳述后，將一雙小眼睛來回一轉的他問道：“強盜是個怎樣的打扮??？”
“他們蒙著臉，看不清樣子，不過從裝扮來判斷，倒是與羌人有著幾分的相似。”
“那他們有多少人呢？”比較狡猾謹慎的黃茂繼續(xù)盤問道，因為畢竟是要他帶兵去冒險，所以想多了解些情況以備不測之需。
“他們人不多，就十個左右。”老劉頭當然不能講真話，于是給對方來了個有實有虛。
“你能確定？”
“能！”
“那對方有何要求?。?rdquo;
“對了，縣令大人！”老劉頭轉向孫成說道，“差點兒把強盜要贖金的事給忘了。”
“老劉頭，這么重要的事情咋都能忘？”孫成急道，“你快說，用錢如何個解決法，反正盡量不要動武，因為一旦動起手來就無法控制局面了。這萬一若是傷到了欽差的性命，則你我到時候怕是會吃不了也要兜著走了！”
一聽可以用錢解決，黃茂遂暗自松了一口大氣，但仍不放心，于是就又提出了兩個問題來，“交贖金的地方你可知道？那里的環(huán)境怎樣?。?rdquo;
“縣尉大人請放心，我老劉頭也有一份責任在里面，所以那怕舍了這一條老命，我也是會陪您去的！”說罷，他故意用焦急的眼神看了看縣令孫成。
孫成一看，只當是老劉頭怕?lián)氈?，所以急迫。其實，他孫成此刻的心里又何嘗不是焦躁萬分呢？于是，沖著縣尉黃茂，他有些不耐煩地問道：“黃大人，您也是聽到了的，老劉頭都愿意陪著去，您還擔心個啥啊？再說劫匪們也只是要錢不要命，所以您又何必要躑躅不前呢？若是耽擱了時辰，誤了欽差大人的性命，您、我，還有他老劉頭，哪個吃罪得起，您說？”
“好吧！”黃茂下意識地轉了轉小眼珠道，“孫大人不必擔心，下官即刻便帶兵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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