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戰(zhàn)慘敗，還折了兄弟高建，返回宮里的高元正當氣急敗壞之際，不想?yún)s又聽到來護兒已引軍前來攻城的消息。

“本王正欲報仇，不想賊將竟已然來了……很好！很好！”盛怒之下的他當即咬牙切齒道。

“大王萬不可意氣用事吶！”莫離支即高句麗宰相兼東部大人泉太祚于一旁進言道，“我們尚需從長計議才行??！”

“你倒是說說，如何個從長計議法？”高元沒好氣地問道，“火都已經(jīng)是燒到眉毛的了，我們還能怎樣啊？”

“臣倒有一計，只不知當講否？”泉太祚反問道。

“就別賣關(guān)子了吧？”高元精神為之一振道，“快些說給孤來聽聽。”

于是，泉太祚便附到對方的耳朵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聽后自是大喜過望，高元遂連連拍著大腿直呼其為“妙計”。原來，泉太祚是要行那“甕中捉鱉、關(guān)門打狗”之計，此法雖險，但卻有取勝的一線希望。既然先前的大敗于客觀上已經(jīng)起到了誘敵深入的作用，那不如就將計就計著把不利轉(zhuǎn)化為有利不還更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之變于此也并非是沒有可能的，不是嗎？

聽過泉太祚謀劃的奇策，盡管覺得自己要去做誘餌未免兇險了些，但一想到有賺取成功的機會，高元也就不再顧慮那許多了。

接著，在讓泉太祚去負責布置平壤城里埋伏的同時，他便帶著一隊“精心”挑選的老弱殘兵出城誘敵去了。

……

見高元親自出來迎敵，又見其軍容不整，來護兒遂以為大部分的敵軍都已逃亡。緊跟著，在見到高句麗軍隊的再一次一觸即潰之后，他就更是不把對手放在眼里了，且還瞬間有些自負地認為：此役即可一戰(zhàn)而定乾坤。

……

率軍尾隨著高句麗的敗兵一路掩殺進城中，渾然不知對方是在使計詐敗的來護兒不但讓自己落入了圈套，還把己方的全體將士置于了危險之中。

當發(fā)覺不對勁兒時，卻明顯已晚，眼看著隋兵在城中因大肆搶掠而亂不成軍，且手下將領(lǐng)們又都無法控制住軍隊之際，一種成為了對手陷阱里之獵物的警覺突然間就涌上了來護兒的心頭。果不其然，被認為已經(jīng)潰散逃亡了的高句麗軍主力竟突然以伏兵的形式于亂中殺了出來，并還直殺得隋軍是猶如遭砍瓜切菜了一般。

……

僅帶了數(shù)千殘兵，在親隨們的拼死保護下，來護兒方才得以僥幸逃出了平壤城。

……

接著，高句麗軍又一路追殺到了先前隋軍戰(zhàn)船的停泊之處。直至發(fā)現(xiàn)已有所準備的周法尚正在嚴陣以待，他們方才不得不悻悻地撤了回去。

驚魂未定的來護兒于見面之際已是一臉的羞愧，不等開口便拉住周法尚感謝道：“非公援手之力，則本帥必致一敗涂地……”

看著曾經(jīng)的隋軍精銳如今丟盔棄甲的狼狽樣兒，覺得再怎么責備也于事無補的周法尚于是又一次建言道：“大帥，我軍新敗，當不可久留于此行險之地，我看咱們不如就帶兵撤退去海浦駐扎，如何??？”

想了想之后，長嘆一聲的來護兒遂只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對方的提議?？扇绱艘粊?，大隋水師也就等同于是主動放棄了接應(yīng)其他隋軍的戰(zhàn)略先機。

……

我們回過頭再來說說陸路這邊的情況。隋軍主力在遼東城守軍的頑強抵抗之下又攻打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但讓人尷尬無比的是，他們依然無法將其拿下。而更讓楊廣不堪的是，高句麗的其他城市也都還在堅守，且隋軍同樣沒能攻陷其中的任何一座。

六月十一日，楊廣親至遼東城南觀戰(zhàn)并督軍。可是，由于長期屯兵堅城之下所導(dǎo)致的人困馬乏和戰(zhàn)力削弱，因此，無論如何反復(fù)進擊，隋軍的攻勢都無法達到理想中的狀態(tài)。

見之大怒，除開斥責諸將不肯效命之外，楊廣還立即命令了左翊衛(wèi)大將軍宇文述、右驍衛(wèi)大將軍于仲文、左驍衛(wèi)大將軍荊元恒、右翊衛(wèi)將軍薛世雄、左屯衛(wèi)將軍辛世雄、右御衛(wèi)將軍張瑾、右武候?qū)④娳w孝才、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wèi)將軍崔弘昇、檢校右御衛(wèi)虎賁郎將衛(wèi)文昇等率九軍共三十余萬人由于仲文統(tǒng)御節(jié)度，自懷遠、瀘河二鎮(zhèn)渡遼水，越過高句麗諸城而向鴨綠水挺進，目的即是想與來護兒的水師相配合以直接攻取敵方的首都——平壤。

而就在戰(zhàn)場狀態(tài)已呈現(xiàn)出膠著和僵持跡象的關(guān)鍵當口，高元卻忽然派其大臣，也即是先前從遼東城中逃走的那個乙支文德前來隋營當中和談了。

……

在前線召開的臨時軍事會議上，隋軍主將于仲文率先表態(tài)道：“那乙支文德是個奸猾無比之人，而高元更是一個反復(fù)無常之徒，本帥不信他們會有誠心與我大隋和談。”

“大將軍，那您以為對方的來意是什么？”因此次出兵沒能當上統(tǒng)帥，對同樣身為楊廣軍事上左膀右臂的于仲文有所不滿的宇文述于是趁機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問道，“總不至于是送上門來趕著掉腦袋的吧？”

“此人前來，目的無非有二：一是借機窺探我軍之虛實；二是為爭取時間所實行的又一次緩兵之計。”于仲文其實早已知曉對方因妒忌而處心積慮地想針對自己，但為了皇上，為了全局，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隋軍能夠取得勝利，他忍了。同時，他也清楚跟宇文述這種睚眥必報的小人針鋒相對，并逞一時之口快絕無任何意義，搞不好還可能招致其“莫須有”的構(gòu)陷，正所謂“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這說的想必便是此間的情形吧？

“那大將軍……您準備怎么辦呢？”宇文述繼續(xù)不懷好意地問道，“難不成是想把他乙支文德給殺了以報前些日子的遼東之辱嗎？”

“對！”于仲文隨即斂容答道，“本帥正有此意！只不過不是殺，而是扣押起來。”

“大將軍不可！”尚書右丞劉士龍急急擺手道，“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更何況我大隋乃天朝上邦，無故扣下敵國的使臣怎么能行？怕是皇上那兒也交代不過去吧？”

聽了劉士龍的話，于仲文竟有些猶豫了，再加上擔心宇文述的掣肘和其可能存在的暗算，于是沉默了片刻之后，遂只好下令道：“來人吶，傳本帥將令，命高句麗來使即刻返回，且不許靠近我軍的大營半步！”

……

可是，當傳令兵離開不久，回想起那日楊廣因乙支文德逃出遼東城而大發(fā)雷霆的場景，于仲文忽又有了一種脊背發(fā)涼、汗毛倒豎的感覺。

“還是要抓住那廝才行，否則皇上面前當更無法交代了……”越想越不對勁兒的于仲文于是連忙再次下令道：“乙支文德乃高元之謀主，使其逃脫便會貽害無窮！立即傳令九軍開拔，隨本帥一起去將那賊子給活捉回來！”

諸將領(lǐng)都對主帥前后不一的命令有些不理解，而宇文述則更是堅決表達了自己的反對之意。由是，于仲文非但急了，繼而更怨怒交織道：“將軍手握十萬之眾卻不能破小賊，當何面目去見陛下？且仲文此番出征將又要無功而返了……”

“你怎就知道不能立功??？”宇文述厲聲打斷道。

“過去周亞夫擔任大將軍，見到天子也不變軍容，這就是因為決斷權(quán)在一人手上之緣故。今日我等卻不同，人各其心、不聽號令，如此一來，還可能去共赴國敵嗎？”于仲文正色道。

……

當初，楊廣因為于仲文擅于謀略，所以就派其擔任了諸軍的咨稟節(jié)度，此時為了明確統(tǒng)帥權(quán)，所以才迫不得已地用上了周亞夫的典故來提醒對方。

宇文述聽后猛然想起了出發(fā)前皇上特地交代的關(guān)于配合于仲文統(tǒng)軍的話，遂只好勉強同意了隋軍渡過鴨綠江追擊乙支文德的方案，只因他也怕由于自己的阻攔而錯過了戰(zhàn)機，繼而被楊廣那個喜怒無常的人給事后問罪。

先前，九軍中的每一個士卒都攜帶有百日所需的軍糧，除此之外，更是背負著排甲、槍槊、衣資、戎具和火幕等物品，重量總計均在三石以上。

雖明知士兵們因負擔過重而苦不堪言，但軍中的將領(lǐng)們卻不體恤下情，只一味地強令道：“遺棄米粟者斬！”

軍卒們無奈，遂只得以采取極端措施的方式來應(yīng)對，即借晚上宿營之機悄悄在幕帳里把軍糧給埋了。但隨之而來的后果卻更加地嚴重，只因路程剛走到一半時，食物就已經(jīng)告罄了。

……

在撤退過程中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隋軍將士面帶饑色的情況，由此，乙支文德便下定決心采用從一開始就計劃好的誘敵深入、驕敵疲敵的戰(zhàn)術(shù)，即每與隋軍稍一接戰(zhàn)就潰退。于是，如此一來，導(dǎo)致對方最多時竟于一日之內(nèi)便連續(xù)獲得了七次小的勝利。

因不知是計，所以隋軍上下自然也就被這暫時的勝利給迷惑住了心智，接著，其不但尾隨高句麗軍渡過薩水，還深入到了距離平壤城只不過三十里的地方去依山下寨為營。

見“誘敵深入”的戰(zhàn)略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于是，故伎重演的乙支文德遂又派遣了使者前來隋軍大營中詐降。

見到宇文述和于仲文等隋軍將領(lǐng)之后，高句麗使者居然聲稱道：如隋軍立即班師回國，則我高句麗國王將于隨后就到行在來拜見大隋天子。

屏退了高句麗使者，于仲文便與諸位將領(lǐng)商議道：“我觀乙支文德這次請降必定又是有詐，此人詭計多端，咱們當不得不防??！”

尚書右丞劉士龍進言道：“今我大軍強兵壓境，想那乙支老賊定然不敢妄動才是，再說高句麗小邦寡民、國力貧弱，又豈是敢窮兵黷武與我爭鋒的？不如逼其簽訂城下之盟，或是讓其獻上人質(zhì)之后，我軍再行撤回，大帥，您以為如何呢？”

于仲文心想：“前番就是因為聽了你的話才讓乙支文德走脫的，今日又來饒舌，真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家伙，等得勝還朝了，本帥定要參你一本！”于是，在白了對方一眼之后，他問道：“若是攻城，劉大人可愿為先鋒??？”

被對方這么一回嗆，再加上天氣暑熱，汗流浹背的劉士龍遂立時不敢再言語了。

站在一旁的宇文述不知是心不在焉呢，還是怎么的，總之，只聽得他是突然就開口講道：“雖說蕞爾小國不堪一擊，但我將士疲勞已極，不可再戰(zhàn)，平壤城又險固難攻，因此，不如允其請降，答應(yīng)還師。另外，就算其有什么陰謀，當也不過是癡心妄想而難以得逞罷了。”

一聽宇文述這么說，頓生幾分“英雄所見略同”之感的于仲文遂立即就坡下驢道：“宇文大人真知灼見，本帥一力贊成！”

于仲文當下之所以會和最不對付的宇文述取得一致意見，乃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了軍糧的問題，且已得到了來護兒因大敗后撤而無力支援其他隋軍的情報。

現(xiàn)在所處的這個讓隋朝前鋒大軍進退兩難、騎虎難下的險境可說正是由他于仲文的一意孤行給造成的，如果以后真要出了什么差池的話，則他的這個專擅之責便必然難脫干系。現(xiàn)在好不容易撿到了一個臺階下，而且還是愛唱反調(diào)的宇文述給的。如此機會豈可錯過？于是，這也就出現(xiàn)了他于仲文舉雙手贊成老對頭的一幕怪象。

……

既已議定便不再猶豫，接著，于仲文迅即就布置好了撤退的方案：九軍分為前、中、后三個方隊行進，宇文述帶前隊開路，自己居中協(xié)調(diào)，辛世雄則率后隊防衛(wèi)，且全軍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到遼水東岸的大營中去。

可是，當隋朝大軍正式拔營撤退之際，真正的麻煩卻來了。乙支文德一方面派出大量的小股部隊沿途襲擾以遲滯其行動；另一方面又派出一支軍隊悄悄潛到薩水的上游去筑壩蓄水。

后撤的隋軍因不斷遭到高句麗軍的四面襲擊，行動遲緩不說，還出現(xiàn)了全面斷糧的情況。

……

七月二十四日這天，當隋軍且戰(zhàn)且退至薩水邊時，徘徊已久的死神竟也于此間悄然來到了他們的身旁。

就在隋軍將士們還未意識到危險已潛伏在了不怎么深的河床之中的這個當口，一股“不期而遇”的洪流即從薩水的上游沖了下來。可憐大批的隋兵都還沒弄清是如何一回事，轉(zhuǎn)瞬間，他們便被那滔天的巨浪給卷入到河底而成為了魚蝦們口中的那些果腹之物。

眼見半渡的隋軍被淹死無數(shù)，早已做好進攻準備的乙支文德遂率領(lǐng)著高句麗軍的主力開始了對被阻隔在薩水以東，且尚未來得及過河的隋軍后隊的攻擊。

……

當自己指揮的軍隊陷入絕境之時，擔任后隊主將的辛世雄非但沒有輕言放棄，還拿出“背水一戰(zhàn)”的勇氣來決定上演一出韓信般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武大戲，只可惜的是，連餓數(shù)日的隋軍士卒已失去了力氣和膽氣。

帶著精銳在敵陣中沖殺了幾個來回，因力竭而落馬戰(zhàn)死的辛世雄成為了“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真實寫照。

……

渡過河的其余諸軍也好不到哪兒去，盡皆潰散不說，還無人能禁，其間抱頭鼠竄者狼狽至極，丟盔棄甲者更是比比皆是。宇文述等人無心戀戰(zhàn)，于高句麗軍的乘勝追擊下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僅用一天一夜的時間就逃到了四百五十里外的鴨綠水邊上。可不想渡過去之后，其沿途又遭遇到了據(jù)守在各城的高句麗軍的阻截。

先前，高句麗的守城部隊一直和留下攻城的隋軍僵持不下?，F(xiàn)在，見過境的隋軍主力潰敗而回，且攻城的隋軍也都業(yè)已撤圍退走，于是，不肯錯過良機的他們遂趕緊開了城門縱兵出來襲擊。

潰敗的隋軍在路上可謂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好不容易退至遼東城外的大營之后，通過清點這才發(fā)現(xiàn)僅剩下了不到三千人，且之前出征時所攜帶的物資器械更是損失殆盡了。

見大勢已去，楊廣便不得不在七月二十五日率領(lǐng)了殘軍倉皇退往國內(nèi)，幸得殿后的王仁恭率軍死戰(zhàn)擊退了高句麗的追兵，否則，其能不能安全脫身還真就要兩說了。

……

順利退回境內(nèi)的諸路隋軍中唯衛(wèi)文昇一部得以獨全。另外，在平壤城附近海域待機的來護兒水師在得知了全軍潰敗的消息之后，亦匆忙從海路撤了回來。

經(jīng)此一戰(zhàn)，隋朝不僅國力損耗嚴重，軍力更是元氣大傷了無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