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府吸引了楊令源的不是那些個游玩的去處，而是矗立在大門旁左右相對的一雙長大石碑，其碑身加上底座的托碑赑屃通高足有一丈多，且上面均鐫刻著名家所撰寫的《蜀都賦》各一篇。這兩篇《蜀都賦》名雖相同，卻并非出自一人之手的它們實(shí)際上乃由西漢的辭賦家揚(yáng)雄和西晉的文學(xué)家左思分別所作。
盡管擔(dān)任武職，但多年接受文化教育的經(jīng)歷讓楊令源擁有了更多的儒雅氣質(zhì)，所以每當(dāng)?shù)竭_(dá)一處勝跡時，他首先加以留意的便都是這種石碑上的錦繡文章了。
這次當(dāng)然概莫能外，他首先即拜讀了揚(yáng)雄寫的那篇，一是因?yàn)槠渌幍臅r代在前，二是由于揚(yáng)者，楊也！因此，揚(yáng)雄當(dāng)也算得楊氏家族的先輩才對。如此一來，于公于私，楊令源就都覺得更該讓這位老人家優(yōu)先了。
“蜀都之地，古曰梁州。禹治其江，渟皋彌望，郁乎青蔥，沃壄千里。上稽干度，則井絡(luò)儲精；下案地紀(jì)，則巛宮奠位。東有巴賨，綿亙百濮。銅梁金堂，火井龍湫。其中則有玉石嶜岑，丹青玲瓏，邛節(jié)桃枝……枚孤施兮纖繳出，驚雌落兮高雄蹷，翔鹍卦兮奔縈畢，俎飛膾沈，單然后別……”
楊令源從頭至尾粗略地看了一遍，雖有很多不認(rèn)識的字，但漢賦文辭的華麗卻可以從中窺豹得一斑了。
緊接著，他又通讀一遍左思寫的《蜀都賦》，但見文中寫道：“有西蜀公子者，言於東吳王孫，善曰：圣主得賢臣頌曰：今臣僻在西蜀。史記，武王得仲雍曾孫周章，封之東吳。漢書曰：漂母謂韓信曰：吾哀王孫而進(jìn)食。蘇林曰：如言公子也。博物志曰：王孫、公子，皆相推敬之辭。曰：“蓋聞天以日月為綱，地以四海為紀(jì)。九土星分，萬國錯跱。崤胡交函有帝皇之宅，河洛為王者之里。非日月無以觀天文，非四海無以著地理，故圣人仰觀俯察、窮神盡微者，必須綱紀(jì)也。崤，東、西崤也。函，函谷關(guān)也。賈生過秦曰：以崤、函為宮。里，居也。言周、漢皆以河、洛為都邑。善曰：越絕書，范蠡曰：天貴持盈，不失日月星辰之綱紀(jì)。毛詩曰：滔滔江、漢，南國之紀(jì)。周禮曰：以星土分辨九州之地所封域。尚書曰：萬國咸寧。張衡靈憲曰：星體生於地，列居錯峙。崔骃河南尹箴曰：唐、虞、商、周，河、洛是居。吾子豈亦曾聞蜀都之事歟？請為左右揚(yáng)搉古學(xué)而陳之。韓非有揚(yáng)搉篇。班固曰：揚(yáng)搉古今，其義一也。善曰：許慎淮南子注曰：揚(yáng)搉，粗略也。
“夫蜀都者，蓋兆基於上世，開國於中古。廓靈關(guān)以為門，包玉壘而為宇。帶二江之雙流，抗峨眉之重阻。楊雄蜀王本紀(jì)曰：蜀王之先，名蠶叢、拍濩、魚鳧、蒲澤、開明。是時人萌椎髻左言，不曉文字，未有禮樂。從開明上到蠶叢，積三萬四千歲，故曰兆基於上代也。秦惠王討滅蜀王，封公子通為蜀侯?；萃醵吣?，使張若與張儀筑成都城。其後置蜀郡，以李冰為守。地理志曰：蜀守李冰鑿離堆，穿兩江，為人開田，百姓饗其利。是時蜀人始通中國，言語頗與華同，故言開國於中古也。靈關(guān)，山名，在成都西南漢壽界。在前，故曰門也。玉壘，山名也，湔水出焉，在成都西北岷山界。在後，故曰宇也。江水出岷山，分為二江，經(jīng)成都南，東流經(jīng)之，故曰帶也。楊雄蜀都賦曰：兩江珥其前。峨眉，山名也，在成都南犍為界。面之，故曰抗也。水陸所湊，兼六合而交會焉；豐蔚所盛，茂八區(qū)而菴烏覽藹焉。八區(qū)，四方四隅也。地理志曰：巴、蜀土地肥美，有山林菓實(shí)之饒。班固西都賦曰：郊野之富，號為近蜀。美其豐盛。善曰：六合，已見西都賦。長楊賦曰：洋溢八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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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金城石郭，兼匝中區(qū)。既麗且崇，實(shí)號成都。金石，言堅(jiān)也。故朝錯曰：神農(nóng)之教，雖有金城湯池也。辟二九之通門，畫方軌之廣涂。營新宮於爽塏愷，擬承明而起廬。漢武帝元鼎二年，立成都十八門。周禮，經(jīng)涂九軌。畫，言端直也。爽塏，高明也。善曰：左氏傳曰：齊景公欲更晏子之宅，曰：請更諸爽塏者。杜預(yù)曰：就高燥也。漢書曰：嚴(yán)助為會稽太守，帝賜書曰：君厭承明之廬。張晏曰：承明廬在石渠門外。結(jié)陽城之延閣，飛觀榭乎云中。開高軒以臨山，列綺窗而瞰苦檻江。陽城，蜀門名也。善曰：淮南子曰：延閣棧道。高軒，堂左右長廊之有窗者。張載魯靈光殿賦注曰：軒檻，所以開明也。古詩曰：交疏結(jié)綺窗。內(nèi)則議殿爵堂，武義虎威。宣化之闥，崇禮之闈。議殿、爵堂，殿堂名也。武義、虎威，二門名也。宣化、崇禮，皆闈闥之名也。華闕雙邈，重門洞開。金鋪交映，玉題相暉。金鋪，門鋪首以金為之。玉題，以玉為之。孟子曰：榱題數(shù)尺。楊雄曰：旋題玉英。善曰：西都賦曰：樹中天之華闕。長門賦曰：擠玉戶而撼金鋪。外則軌躅直錄八達(dá)，里闬汗對出。比屋連甍，千廡音武萬室。闬，里門也。管子曰：閭闬不可以無闔。盧綰與高祖同里。班固曰：綰自同闬。廡，庌也。蘇秦說魏襄王曰：廬廡之?dāng)?shù)也。善曰：漢書，班嗣與桓生書曰：伏孔氏之軌躅。音義曰：三輔說牛蹄處為躅。爾雅曰：八達(dá)謂之崇期。孫炎曰：崇，多也。多道會期於此。亦有甲第，當(dāng)衢向術(shù)。壇徒蘭宇顯敞，高門納駟。術(shù)，道也。楚辭九章曰：燕雀烏鵲，巢堂壇兮。王逸曰：壇，猶堂也。漢于公高其門，使容駟馬高蓋。此言甲第高門，可以納駟。善曰：西京賦曰：北闕甲第，當(dāng)?shù)乐眴?。李尤高安館銘曰：增臺顯敞，禁室靜幽。庭扣苦后鍾磬，堂撫琴瑟。匪葛匪姜，疇能是恤。疇，誰也。善曰：蜀志曰：諸葛亮為丞相。又曰：姜維初為亮倉曹掾，稍遷為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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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乃卓犖呂角奇譎，倜儻罔已。一經(jīng)神怪，一緯人理。遠(yuǎn)則岷山之精，上為井絡(luò)。天帝運(yùn)期而會昌，景福肸喜筆饗而興作。碧出萇弘之血，鳥生杜宇之魄。妄變化而非常，羌見偉於疇昔。張儀曰：爭名者於朝，爭利者於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朝市也。河圖括地象曰：岷山之地，上為井絡(luò)，帝以會昌，神以建福。上為天井，言岷山之地，上為東井維絡(luò)，岷山之精，上為天之井星也。昌，慶也。言天帝於此會慶建福也。莊周曰：萇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化為碧。蜀記曰：昔有人姓杜名宇，王蜀，號曰望帝。宇死，俗說云宇化為子規(guī)。子規(guī)，鳥名也。蜀人聞子規(guī)鳴，皆曰望帝也。善曰：降丘宅土。劉向雅琴賦曰：觀聽之所至，乃知其美也。漢書音義，韋昭曰：有河、洛、伊，故曰三川。上林賦曰：肸饗布寫。近則江漢炳丙靈，世載其英。蔚若相如，皭在爵若君平。王褒韡曄而秀發(fā)，楊雄含章而挺生。幽思絢呼絹道德，摛敕離藻掞傷艷天庭?？妓暮６鵀榭】?，當(dāng)中葉而擅名。是故游談?wù)咭詾樽u(yù)，造作者以為程也。相如，司馬長卿也。君平，嚴(yán)遵也。王褒，字子淵。楊雄，字子云。皆蜀人。君平作老子指歸，子云作太玄、法言，故曰幽思絢道德也。鄭玄曰：文章成謂之絢。漢武帝讀相如子虛賦而善之，吾獨(dú)不得與此人同時哉！元帝善王褒所作甘泉洞簫頌，令後宮貴人左右皆誦之。楊雄奏羽獵賦，天子異焉。又云：班固述雄傳曰：初擬相如，獻(xiàn)賦黃門，故曰摛藻掞天庭也。漢書禮樂志曰：長麗前掞光耀明。善曰：史記曰：屈原浮游於塵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者也。徐廣曰：皭，踈凈之貌也。周易曰：含章可貞。馮衍德誥曰：沈情幽思，引六經(jīng)之精微。毛詩曰：昔在中葉。戰(zhàn)國策，蘇秦曰：外客游談之士，無敢自進(jìn)於前也。至乎臨谷為塞，因山為障。峻岨塍繩埒劣長城，豁險吞若巨防。蘇秦曰：齊南有太山，東有瑯邪，北有渤海，西有清河，所謂四塞之國也。史遷述蒙恬傳曰：據(jù)河為塞。大曰隄，小曰塍。云峻岨之嚴(yán)，視長城若塍埒也。豁，深貌也。戰(zhàn)國策曰：齊有長城巨防，足以為塞也。一人守隘，萬夫莫向。善曰：淮南子曰：一人守隘，千夫莫向。公孫躍馬而稱帝，劉宗下輦而自王。善曰：范曄後漢書曰：公孫述，字子陽，扶風(fēng)人也。王莽時，為導(dǎo)江卒正，更始立，述恃其地險眾附，遂自立為天子。蜀志曰：先主姓劉，諱備，漢靖王勝後也。益州牧劉璋使人迎先主，令討張魯，先主遂進(jìn)圍成都。璋出降，先主即皇帝位。備漢後，故曰宗。由此言之，天下孰尚？故雖兼諸夏之富有，猶未若茲都之無量也。論語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周易曰：富有之謂大業(yè)也。又論語曰：惟酒無量。”
讀罷，楊令源于心中權(quán)衡再三，覺得前者重在模仿司馬相如，展示才華；后者則重在表明統(tǒng)一主張，反對分裂，由是，二者的立意高下似乎當(dāng)下就可以判明了。不過，兩賦雖優(yōu)劣各異，但內(nèi)容卻有諸多的相通之處，且后者還引用了不少前者的語句，并都為世人描繪出了一幅富饒秀麗的天府之國風(fēng)情畫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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