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說到,盧太翼一行和尉遲恭于分手之后便徑直上了五臺山。
而就在臨上山時,盧太翼忽然拿出了幾雙看上去異常奇特的木屐來叫大家穿上。可剛一穿上,他緊接著卻又讓眾人把木屐前排的木齒給取下來并預備在手中。
楊令源覺得奇怪,于是忍不住問道:“老師,這是干什么用的啊?”
神秘一笑的同時,盧太翼答道:“你們待會兒就知道了。”
……
爬了一陣山路的楊令源逐漸發(fā)現(xiàn)這奇特的木屐確實非常實用,不但防滑,而且爬起斜坡來由于前低后高,因此,竟給了人一種如履平地的感覺。
“如此好用的木屐到底是從哪兒得來的啊?”充滿了好奇的他忍不住再次開口問道。
“這是南朝宋時的文人——謝靈運發(fā)明的登山器具,只因他平??釔塾紊节鞄X,所以就特制了這種前后齒可裝卸的木屐來應對山路。”見大家已有所體會,盧太翼遂不再賣關子了,而是詳細介紹道,“‘上山去前齒,下山去后齒。兩齒輪流換,坦途自此始’,這即是其使用的要訣。”
“真沒想到??!原來竟是那位寫了《山居賦》的大才子發(fā)明的。”楊令源驚奇地品評道,“我還以為他只會寫詩和文章呢!”
“老爺子,那這木屐有什么特別的名字嗎?”這時,跟在后面的蘭幽同樣好奇地問道。
“有啊!”盧太翼停下來回身答道:“這特制的木屐如今就叫做‘謝公屐’了。”
“哈哈……好奇怪的名字呀!”楊令源和蘭幽異口同聲地笑道。
……
接下來的路上,楊令源和蘭幽兩個時而有說有笑,時而打打鬧鬧,時而張望風景,時而又纏著盧太翼問這問那,總之,是十分地開心,十分地快活……
說起這五臺山,那就有太多的東西要講了。此山位于晉地東北,西南距晉陽約五百華里,乃是中國佛教名山之首,亦被稱作“金五臺”,相傳還是大智文殊師利菩薩的道場,又因山上氣候多寒,盛夏仍不見炎暑,故而更別稱為了“清涼山”。
顧名思義,五臺山并非只一座山,它實際是由五座山峰,即東臺望海峰、南臺錦繡峰、中臺翠巖峰、西臺掛月峰、北臺葉斗峰環(huán)抱而成,因五峰如五根擎天巨柱拔地而起、巍然屹立,且峰頂平坦寬闊無樹,猶如壘土之臺,故而得名為了“五臺”。五座臺頂合圍的地區(qū)稱為“臺內(nèi)”,外側的區(qū)域則稱為“臺外”,算起來,其方圓總共囊括了有大概六七百里地的樣子。
這“東西南北中”的五大峰臺,一說代表了文殊菩薩的五種智慧,即大圓鏡智、妙觀察智、平等性智、成所作智和法界體智;二說代表著“五方佛”,即東方阿閦佛,西方阿彌陀佛,南方寶生佛,北方不空成就佛與中央毗盧遮那佛。
此“五臺”之中,東臺名曰“望海峰”,因頂上“蒸云浴日,爽氣澄秋,東望明霞,如陂似鏡,即大海也”,故而得冠此名;西臺名曰“掛月峰”,由于峰“頂廣平,月墜峰巔,儼若懸鏡,因以為名”;中臺名曰“翠巖峰”,其臺“頂廣平,圓周五里,巔巒雄曠,翠靄浮空,因以為名”;南臺名曰“錦繡峰”,此峰“頂若覆盂,圓周一里,山峰聳峭,煙光凝翠,細草雜花,千巒彌布,猶鋪錦然,故以名焉”;北臺“葉斗峰”則是五臺之最高峰,其臺“頂平廣,圓周四里,其下仰視,巔摩斗杓,故以為名”。
另外,五臺山同時也是中國佛教寺廟建筑出現(xiàn)得最早的地區(qū)之一,自東漢永平年間起,歷代修造的佛寺逐漸形成了星羅棋布、鱗次櫛比的態(tài)勢。“其佛塔摩天而直插青冥,其殿宇巍峨且金碧輝煌”當屬其最真實的寫照吧。
同樣,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傳說中的五臺上最早卻屬于道教的地盤?!兜澜?jīng)》里就稱五臺山為“紫府山”,并說此地還曾建有紫府廟一座。且《清涼山志》里即有記載道:“佛教的文殊菩薩初來中國時居于石盆洞中,而石盆在道家的玄真觀內(nèi)。”這其實就是從一個側面證明了當時的五臺山的確為道家所控制。而事實上也是如此,佛教傳入五臺山的最初時間記錄據(jù)信應為東漢永平十一年,由此,當可知其確實是要比道教更晚一些才對。
……
走了十幾里地,山路兩旁的積雪便開始逐漸多了起來,于是,在帶著大家欣賞雪景的同時,盧太翼講解道:“漢永平十一年時,白馬寺的迦葉摩騰與竺法蘭從洛陽來到了五臺山中。由于山里很早就有阿育王的舍利塔,再加上五臺山相傳又是文殊菩薩演教和居住的地方,因此,他們即決定在這里建寺修廟以利弘揚佛法??墒牵酉聛戆l(fā)生的事情卻顯然讓他倆有些始料未及了,只因當時的五臺山乃系道教的修行場所,所以他二人的行為很快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制和排斥。為了判別佛教同道教二者的孰優(yōu)孰劣和孰真孰假,接到奏報的漢明帝遂命朝廷相關機構令僧人與道士達成了約期焚經(jīng)的協(xié)定……”
“你們猜猜看,最后是哪方贏了啊?”說到此處的盧太翼故意賣起了關子。
“不知道!”搖了搖頭,蘭幽答道。
“居然連這都不知道?笨吶!那肯定是和尚贏了嘛!”楊令源回答得頗有些自信和得意。
“您是如何得知的?”斜對方一眼的同時,蘭幽擠兌道,“多半是蒙的,對吧?”
“怎么可能是蒙的?”楊令源異常不滿地反駁道,“你沒見如今的五臺山到處都是佛寺嗎?難道這還算不上最好的證明?”
“什么最好的證明?”蘭幽追問道。
“這都不明白嗎?”楊令源故意用輕蔑的眼神看著對方道,“這就證明佛教最終贏了唄!”
見其仍不怎么相信,他便又補充道:“不信你問老師去。”
眨巴眨巴眼睛,蘭幽望向盧太翼請教道:“老爺子,是這樣的嗎?”
“令源分析得對!”笑了笑的盧太翼給出了標準答案,“焚經(jīng)的結果即是道教經(jīng)文全部焚毀,佛教經(jīng)文完好如初。于是,迦葉摩騰和竺法蘭二人便獲得了在五臺山上修建寺廟的權利。”
“真是這樣的啊……”見楊令源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有些不甘心的蘭幽遂嘟囔道。
而盧太翼呢,則繼續(xù)饒有興致地講道:“北朝時,魏孝文帝不但對靈鷲寺本身進行了規(guī)模較大的擴建,還在其周圍興建了善經(jīng)院和真容院等十二座寺院。到有齊一代時,五臺山上的寺廟更是猛增到了兩百余座。而進入到本朝之后,先帝又下詔在五個臺頂上各興建了一座寺廟,即東臺望海寺、南臺普濟寺、西臺法雷寺、北臺靈應寺、中臺演教寺。再因五臺山是文殊菩薩修行的地方,所以這五座臺頂上的寺廟便都供奉有菩薩的金身,只是,這五位‘文殊’的法號卻有些不盡相同。東臺望海寺供奉的是聰明文殊、南臺普濟寺供奉的是智慧文殊、西臺法雷寺供奉的是獅吼文殊、北臺靈應寺供奉的是無垢文殊、中臺演教寺供奉的是孺童文殊。于是,自那以后,凡進入五臺山中朝圣的人就均需要到五座臺頂上的寺廟里去禮拜了,這便是通常所說的‘朝臺’。”
“老師,興建這五大寺廟的時候,您不正在此地嗎?”楊令源突然插話問道。
“對??!”盧太翼捋著胡須笑瞇瞇地答道,“那時的老師可還是重要的組織者哦!”
“老爺子,老爺子!”用力喊了似乎就要陷入到回憶當中的盧太翼兩嗓子之后,蘭幽忽贊揚道,“您很了不起喲!”
“哈哈……”盧太翼大笑著回應道,“為菩薩辦這點兒小事,不足掛齒!不足掛齒呀!”
……
一行人就這么說笑著,于不知不覺間來到了那個被俗稱為“臺內(nèi)”的區(qū)域。又走了大約兩三里地,正當大家都有些精疲力盡時,一座草庵卻如從天而降般地出現(xiàn)在了前方不遠處的那片山坡上。
“前面……便是了!”站到路旁指了指的盧太翼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老了……老了,這多年不回來……還真都爬不動了喲……”
“就要到了。”楊令源擦了把汗水,接著沖落在后面的蘭幽喊道,“別泄氣,快些上來吧!”
“可別又騙我呀!”蘭幽使出全身力氣嚷道:“老爺子不都說過幾次快要到了嗎?”
“這次是真的!”楊令源繼續(xù)喊道,“不信……你就自己爬上來瞧。”
見其言之鑿鑿,蘭幽遂馬上有了精神,一鼓作氣之下,竟三下五除二地就追上來了。
“你快看!”指著前方的那處草庵,楊令源問道:“我沒打妄語吧?”
“總算是到了!”蘭幽喘著粗氣道,“公子,您倒還真會活學活用啊!”
“活學活用什么?”楊令源不解地問道。
“您這不就是上哪個坡兒,唱哪首歌嗎?”蘭幽一屁股坐到路邊的石頭上反問道。
見對方仍舊一頭霧水樣兒,于是,蘭幽便繼續(xù)笑著問道:“‘打妄語’不正是佛家的說法嗎?”
“你說的是這個?。?rdquo;言罷,楊令源也笑著順勢坐到了路旁的石頭上。
“你倆可不能坐在那石頭上面!”盧太翼急忙制止道,“那石頭太涼,小心坐上去讓腿腳抽筋??!”
楊令源和蘭幽一聽,遂急忙“騰”地一下從石頭上躥了起來。
“哎呦……”蘭幽突然叫喊道,“我的腿……腿真抽筋了!”
“真抽筋了嗎?”盧太翼趕緊走過來詢問道。
此時,已發(fā)不出聲的蘭幽開始冷汗直冒,只那扭曲的表情就說明了自身的一切狀況。
抬起對方抽筋的腿使勁兒地繃壓了好一陣,盧太翼隨即關切地問道:“好些了么?還可以走路嗎?”
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的蘭幽依舊一副痛苦不堪的樣子。
于是,盧太翼便只得問楊令源道:“你能將她背過去嗎?”
“行!沒問題的,老師!”楊令源一口應承了下來。
見公子要背她,蘭幽反倒有點兒不好意思了,因為這些年都是自己在照顧小主人,不想今天卻突然調了個個兒,自然,感到有些不適應也就在所難免了。
“蘭姐。”楊令源背向蘭幽說道,“上來吧!”
見對方?jīng)]動靜,楊令源于是又開解道,“小時候都是你背我,今兒就讓我也背你一回,好吧?”
聽公子如此說了,蘭幽方才扭扭捏捏地跳上了其后背。于是,這還不到一會兒呢,他們就已站到了草庵的小院門口。
細看那草庵,雖占地不到兩畝,前后也只兩進院落,但建得卻是齊整而雅致。房屋和院內(nèi)的東西幾乎全由山中的自然之物營造所成,因此,一看之下便難免讓人心中不生出某種無盡的質樸感來。院子的后面還開辟出了一片菜園,菜園旁則引有一條溪水流過以資灌溉。這個時節(jié),小溪里尚結有冰凌,所以同樣,草庵的茅屋頂上此刻也都還正壓著較厚的一層積雪尚未消除。
“神荼、郁壘!”盧太翼邊敲院門,邊喊道,“快來與老師開門吶!”
如此反復三遍,草庵里這才傳出了一粗一細的兩個聲音混搭著答道:“來了!”
伴隨著一連串腳步聲的靠近,于“吱呀”一響之后,院門被突地打開了。
……